流云阁的夜色，被一声扭曲的长啸撕裂。
赵乾立于洞府中央，手中那枚温养数年的“传承玉佩”已被捏出蛛网般的裂痕。他的眼神疯狂而清明——那是将所有退路焚烧殆尽后，剩下的最后决绝。
“自在永生……”他喃喃念出这四个字，指尖发力。
玉佩应声而碎。
不是清脆的玉石断裂声，而像是某种深藏内部的卵囊被挤破的、粘稠的迸裂声。暗红色的雾气从碎片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洞府，空气中弥漫起甜腻的血腥与陈腐的檀香混合的怪味。
赵乾没有逃。他甚至张开双臂，迎接那雾气钻入自己的七窍。
与此同时，流云阁二十余处居所、静室、乃至后山偏僻洞窟内，所有修炼过《大自在心经》的弟子——无论他们正在打坐、酣睡，还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什么——同时僵住。
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又在下一秒扩散至整个眼白。灵魂深处，那颗蛰伏已久的“魔种”如同被浇上热油的炭火，轰然引爆！
“呃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震荡神魂，让邻近的弟子头痛欲裂。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
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窜动、膨胀，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肉瘤表面血管狰狞，搏动着暗红的光。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错位声，肢体违反常理地拉长或弯折。指甲暴长，化作漆黑的利爪；牙齿脱落，又迅速重生为交错的獠牙。
理智的光辉从他们眼中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兽性的狂暴与混乱深渊倒映出的猩红。他们的气息在畸变中疯狂暴涨，瞬间冲破原有境界，但代价是彻底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
“魔物！山中有魔物！”
“救命！李师兄他……他变成了怪物！”
流云阁瞬间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一头人形怪物撞破房门，将门外惊慌失措的师弟撕成两半，鲜血泼洒在月华石铺就的小径上。另一头匍匐爬行，口吐腐蚀性的黑雾，将一座精巧的亭台楼阁融化成冒着气泡的残渣。更有怪物仰天长嚎，音波震碎大片屋瓦，引发火灾。
精心维持的仙家气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血腥、火焰、惨叫与疯狂扩散的邪恶气息。那气息浓烈如实质，扭曲着月光，让流云阁上空的星辰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翳。
“启动护山大阵！所有弟子结阵自保！”云澜真人的怒吼响彻山峦，带着压不住的惊怒与痛心。
护山光幕仓促亮起，但内部已是一片狼藉。
正率领暗卫悄然合围赵乾洞府的影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了一眼手中骤然疯狂震动、指向四面八方红点的深渊探测器，咬牙道：“计划泄露，目标狗急跳墙了！第一、二小队协助流云阁镇压畸变体，尽量生擒研究！第三队，随我来！”
他知道，赵乾制造这场惨绝人寰的混乱，只有一个目的——趁乱脱身，或进行更致命的最后一搏。
当他们冲破赵乾洞府残破的禁制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尚未散尽的暗红雾气，以及地面上一个刚刚停止运转、余温尚存的微型传送阵。阵纹扭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影煞蹲下身，指尖拂过阵纹边缘残留的晶粉，眼神锐利如刀：“超短距定向传送，能量波动剧烈但结构稳定……不是仓促布置的。他早有准备，传送终点——黑风涧！”
那个终年阴风怒号、煞气沉积、地形复杂如迷宫的宗门禁地，确实是藏匿和进行最后交易的绝佳场所。
“追！”影煞身影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幽光，率领第三队暗卫精锐，朝着宗门后山那处着名的凶地疾驰而去。
流云阁的鲜血，正在月光下缓缓流淌。而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在更加黑暗的深渊边缘展开。
第四百二十章 黑风涧·魔影临世
黑风涧，地如其名。
终年不散的黑色阴煞之风从地脉裂隙中呼啸而出，发出万鬼哀嚎般的尖啸。风力并非寻常，其中混杂着地底浊气与古老战场的残留煞念，能侵蚀护体灵光，冻结骨髓，更能干扰神识，让深入者如坠五里雾中，难辨方向。
涧底怪石嶙峋，形成无数天然迷宫与洞穴，幽深不知几许。这里曾是流云阁历代弟子试炼意志、采集特殊煞气炼宝之所，如今却成了阴谋与罪恶的最佳温床。
赵乾从一处隐蔽洞穴内的传送阵踉跄跌出，衣衫褴褛，面色惨白如纸，气息衰败到了极点。强行引爆所有“种子”并催动传送，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血和魔种赋予的邪力。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眼中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近乎解脱的兴奋。
“我做到了……我让他们都看到了……虚伪的秩序，多么不堪一击……”他低声笑着，笑声在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做得不错，我可爱的棋子。”摩罗斯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清晰、冰冷、带着一种非人质感，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你的疯狂，是献给深渊最美妙的祭品。现在，履行你最后的使命吧——将这副躯壳，彻底奉献于我。”
赵乾脸上的兴奋骤然僵住，转为惊恐：“不……大人，您答应过我，赐我永恒的自在，无上的力量……您不能……”
“蠢材。”摩罗斯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贪婪，“所谓的‘自在’，本就是深渊的诱饵。你的欲望，你的怨恨，你的灵魂，早已在修炼那功法时，一点一点标好了价码。现在，是支付的时候了。”
“不——！！！”
赵乾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挣扎，想要自爆金丹，但一切都晚了。
深植于他灵魂核心的那枚主魔种，此刻猛然膨胀、绽放！如同扎根于血肉的漆黑之花，无数粘稠的阴影触须从他眼耳口鼻、乃至每一个毛孔中疯狂钻出！触须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符文，缠绕、勒紧、吞噬。
他的身体像吹气般膨胀起来，皮肤被撑得透明，下面不再是血肉，而是翻滚蠕动的浓稠阴影。骨骼被扭曲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属于“赵乾”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被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和混乱记忆冲击、撕碎、最终彻底湮灭。
几个呼吸之间，原地站立的不再是赵乾。
那是一尊高达三丈的阴影聚合体，勉强维持着扭曲的人形轮廓。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两点深邃如血渊的猩红光芒，冰冷地注视着世界。它的“身躯”由不断流动、变幻的漆黑物质构成，时而凝聚出狰狞的骨甲，时而散开如飘荡的雾霭。无数条由压缩到极致的怨念与邪能构成的锁链，如同活物般在其周身缭绕、摆动，锁链碰撞间，发出灵魂层面的细微尖啸。
惑心魔将·摩罗斯，以赵乾的肉身与灵魂为祭品，以流云阁爆发的滔天负面情绪为引，终于在这与世隔绝的凶地，凝聚出一具接近完整力量的分身！
法相巅峰，半步真仙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扩散开来，将洞**的黑色煞风都短暂逼退。那威压中不仅蕴含着力量，更充满了扭曲心智的低语、放大欲望的蛊惑，以及直视深渊的疯狂。
几乎就在摩罗斯分身彻底成型的下一秒，洞口光影晃动，影煞率领的暗卫第三队杀到。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一丝气息外泄的预警，影煞的身影已从极静转为极动！他仿佛本就是洞穴阴影的一部分，此刻骤然剥离，手中那柄吸收一切光线的“无光刃”无声递出，直刺阴影聚合体核心那两点猩红光芒之间——那里，是摩罗斯分身意志凝聚的节点！
这一击，是暗卫刺杀术的巅峰：气息完美内敛，轨迹莫测，时机刁钻，更凝聚了针对邪魔神魂的“破魂”真意。足以让寻常法相巅峰修士饮恨。
然而，摩罗斯分身只是发出“桀桀”的怪笑，那两点猩红光芒微微一闪。
它那看似凝实的身躯，在刃尖触及的前一瞬，骤然化为虚幻的烟雾。无光刃穿透而过，只搅散了一缕黑气，旋即黑气又在后方重新凝聚。
“不错的刺杀术，可惜，凡刃岂能伤及心影？”摩罗斯的声音直接在所有暗卫识海中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灵魂共振。
话音未落，它周身缭绕的怨念锁链骤然炸开！成百上千条锁链化作漫天狂舞的阴影毒蛇，铺天盖地席卷向所有暗卫。更可怕的是，每一条锁链挥动时，都伴随着海潮般的精神污染：绝望的嘶吼、贪婪的呓语、疯狂的怂恿……无数负面情绪强行灌入识海！
“紧守灵台！勿听勿信！”影煞暴喝，识海深处一面古朴的“镇魂钟”虚影震荡，荡开涟漪，护住心神。他手中无光刃舞成一片吞噬光线的黑幕，将袭向自己的锁链斩断无数。
但其他暗卫就没那么轻松了。两名修为稍逊的队员眼神瞬间恍惚，护体灵光被锁链趁虚而入，抽打得光芒乱溅，闷哼倒退。另一人则面露挣扎，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暴戾，竟险些向同伴出手，好在被身旁队友及时制住。
暗卫们训练有素，迅速结成一个三角战阵，彼此气息相连，共抗精神冲击。各种驱邪符箓、破魔金光、镇魂清音同时爆发，与漫天阴影锁链和无形心魔低语抗衡。
洞穴内光影乱舞，能量暴走。暗卫的攻击凌厉高效，每一次合击都能斩灭大片锁链，但那些锁链溃散后很快化为黑烟，又被摩罗斯分身吸收，仿佛无穷无尽。而摩罗斯分身的精神污染无孔不入，稍有不慎便会中招，使得暗卫们束手束脚，难以全力进攻。
战局陷入僵持。影煞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魔将分身的力量诡异难缠，更能源源不断吸收此地浓郁的阴煞之气补充自身，久战下去，己方必然吃亏。而流云阁之乱未平，决不能再此处折损过多精锐。
他不再犹豫，指尖微动，一枚贴肉珍藏的、刻有混沌道纹的碧玉符箓被悄然捏碎。
一股微不可察，却至高无上的波动，无视了黑风涧的重重煞气阻隔与空间距离，瞬间没入冥冥，朝着某个至高存在的所在传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