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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舰下水!黑烟蔽日,明轮破浪——我汉国海权新纪元!”

报童的嗓子喊得嘶哑,手里一叠油墨未干的报纸还在冒热气。街角茶楼的门槛几乎被踩烂,掌柜把门板全拆下来当临时看台,仍挤不下潮水般涌来的人。

茶楼里

“给我来三份!”穿藏青长衫的绸庄老板把碎银往桌上一拍,“回头给伙计们人手一份,让他们也开开眼!”

跑堂的小伙计端着茶壶飞奔,嘴里不忘接话:“老爷,您要订船?听说省城造船厂的号子都排到后年去了!”

“排就排!”老板一拍大腿,“风帆得看老天爷脸色,这蒸汽铁船烧煤就能走,南洋的胡椒、西洋的钟表,一趟顶过去三趟,我宁可等!”

码头茶摊

“老陈,你那条老广船卖不卖?”卖咸鱼的老汉把烟杆往鞋底磕了磕,“趁现在还能换几个钱,添上订金,换条明轮的,往后甭管东南西北风,咱都能按时把货送到!”

老陈眯眼望着港口方向的黑烟,咂咂嘴:“卖!明儿就去船厂登记。风帆再好,也顶不过人家铁肚皮里的一把煤火。”

造船厂门外的长队

“诸位别急,先领号牌!”厂办的小吏嗓子沙哑,手里木牌像雪片般发。

“我排第几?”

“往回数三十个,您再等等。”

“三十就三十,总比一辈子看季风脸色强!”

傍晚的街头

报童最后一叠号外被哄抢一空,有人干脆把整版报纸贴在自家铺子门口,墨字在灯下发亮。

“瞧见没?这黑烟柱子就是咱们的新风帆!”过路的少年仰头,眼睛里映着尚未散尽的煤烟,亮得像两粒炭火。

夜深,茶楼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港口方向偶尔传来汽笛低鸣。商人们带着油墨味和煤烟味散去,心里却装着同一句滚烫的话——

“季风再强,也拧不过蒸汽的吼声。”

午后的阳光隔着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一道一道金线,江子锐靠在椅背,把那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汉报摊在膝头。纸张被窗外的微风轻轻翻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海浪拍在船舷。他的目光掠过头版那幅黑线木刻:高耸的烟囱吐出浓云般的黑烟,巨大的明轮破水而出,甲板上列炮森然。画面虽静止,却仿佛带着隆隆的汽笛与蒸汽的嘶鸣,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指尖在报头“定远级首舰下水”几个字上摩挲,嘴角终于浮起一点久违的笑纹。“总算成了……”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江子锐把报纸折起,又缓缓展开,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随后,他起身踱到窗边,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窗外的树影摇晃,像无数细小的风帆。他把手背在身后,喃喃道:

“半年多的航程,风帆得看老天脸色,风向一变,货期便遥遥无期。如今明轮虽仍要烧煤,却总算不再被季风牵着鼻子走。”

他顿了顿,眉心又蹙起一道浅纹:“可明轮终究只是过渡。桨叶太大,浪里吃水又深,远洋风暴一来,依旧吃力。下一步,得让螺旋桨取代明轮……”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身,走回书桌前,指尖轻敲桌面,像在敲一只看不见的计算尺。

“民间资本得继续引,试验船台不能停。只要有人肯投钱,肯试新炉、新铆钉、新曲轴,就能再挤出一丝速度、再省下一铲煤。今日的首舰只是火种,烧得旺不旺,全看后面的人敢不敢往火里添柴。”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空白册子,封面上写着“后明轮计划”。翻开第一页,他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落,仿佛那一页纸就是一片尚未起锚的海。笔尖悬在半空,墨珠微微颤动。

“终有一日,”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窗外的风,“要让商船像季风一样准时,却不必再向季风低头。”

墨迹终于落下,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极远极远处的一艘船影,正破开晨雾,驶向更辽阔的天际。

洛阳外的船坞口,天色刚亮就被黑压压的人头占满。

掌柜们把长衫下摆掖进腰带,手里攥着墨迹未干的订单簿,踮着脚尖朝栅栏里张望;伙计们抬着沉甸甸的银箱,箱盖一开,白光晃得人眼花。船厂门口挂出的小木牌写得明白:蒸汽明轮新船,工期已排到明年。可牌子刚挂上去,就被一只手猛地翻到背面——“追加名额已满”。

“掌柜的,再加一槽位!”一个穿绛紫马褂的绸商把拳头擂得咚咚响,“南洋胡椒今秋看涨,我若晚到半月,整船货就得烂在手里!”

工头苦着脸拱手:“老爷,第四舰队的龙骨正占着船台,木匠、铆工连轴转,再插单,怕是要把锅炉房拆了给您腾地方。”

话音未落,又有人挤上来,是个做香料生意的瘦高个,袖口还沾着肉桂粉,“我给现银,双倍工钱!只求先给我排个号!”

船厂内,吊臂嘎吱作响,火星四溅。工棚外临时搭起的柜台前,账房先生的毛笔几乎写秃了锋——每落下一笔,就有人把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推到他手边。

“风帆要看季风脸色,蒸汽机可只听煤火使唤!”一个刚从红海回来的年轻船主拍着柜台,眼睛亮得像点燃的煤块,“我跑一趟阿拉伯,原本来回得看老天赏脸,如今装了明轮,掐着日子就能返航,利润翻跟头!”

更远处,尚未完工的船壳像巨大的黑色剪影,明轮的铁叶半悬空中,每转一次,都卷起一阵呼啸的风。工人们赤着上身,汗珠顺着脊梁滚进裤腰,却依旧咧着嘴笑——他们知道,那些挥舞银票的商人争的不是一条船,而是往后数十年里不再被季风掐住的咽喉。

夜色降临,船厂门口仍灯火通明。灯笼下,最后一张空白的订单簿被撕得只剩封皮,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火光里跳动:

“船台已满,来者候补。”

可候补的长队,还是弯弯曲曲地排到了河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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