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最后一盏灯熄灭的刹那，林小满已经动了。
他没回头，也没再看掌心里那枚蛊壳，径直穿过石门，脚步落在青砖上几乎无声。地下密道的寒气顺着后颈往上爬，但他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听音砂只有当年参与阵法改良的人才可能还有”。
七长老死了，可他的徒弟还在。
林德，那个从不争功、整天埋头画符的年轻人，此刻正坐在阵法调度室里值夜班。
林小满拐过暗巷，贴着墙根靠近调度室外的小窗。屋里灯火通明，人影清晰。林德背对着门，在一张阵图前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玉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正是这份“正常”，让林小满的手慢慢握紧了剑柄。
他退后两步，从袖中取出一枚刚炼好的传讯符，轻轻按在墙上。符纸无声融化，渗进砖缝，像一滴水消失在泥土里。这是仙府特制的“隐息符”，能捕捉十丈内的灵力波动，并实时传到他识海中。
做完这些，他转身离开，步伐平稳，像是在例行巡查。
回到议事密室时，苏婉儿已经在等了。她面前摊着三份卷宗，手指快速翻动，眼神锐利得像刀。
“查到了。”她抬头，“押运废渣的护卫里有个叫陈六的，三天前收了五百灵石‘跑腿费’，钱是从黑市一个伪装成药材商的血影门据点来的。交接地点就在林德家后巷。”
林小满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时间呢？”
“每次运出废渣后的两个时辰内，那批货就会被人悄悄打开，取走一小部分。而每次我们开完重要会议，外面立刻就有动静。”
“巧合太多。”林小满冷笑，“丹坊出料，运输中转，阵法监听——三条线，三个人，分工明确。但谁能同时碰上这三环？”
苏婉儿盯着他：“你是说……他不是其中一环，而是背后串局的人？”
“对。”林小满拿起一支炭笔，在桌上画了个三角，“管事负责混入魂引草，护卫负责传递，林德负责监听和确认情报真假。他才是真正的核心。”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林岳推门进来，脸色发白：“我带人检查了最近三批封存的废渣……第二批和第三批都有神识残留。尤其是第三批，上面留下的内容，正是我们讨论‘联合天剑门反攻血影门’的会议摘要！”
“果然是这样。”林小满缓缓站起身，“他们不是靠人传话，是用药渣传信。我们说什么，他们就知道什么。”
苏婉儿咬牙：“所以之前赵家残部才会精准袭击我们的补给线，连备用阵眼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现在问题来了。”林小满看着两人，“我们怎么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林岳搓着手：“要不……抓了林德审问？”
“不行。”苏婉儿摇头，“他要是背后还有接应，一动手就会暴露，甚至引发连锁反应。我们必须让他主动行动。”
“那就给他一个不得不动的理由。”林小满嘴角忽然扬起一丝笑。
“什么理由？”
“界源珠。”他从怀里掏出那颗假珠，放在桌上，“今晚子时，我要开一场绝密会议，宣布把界源珠转移到新秘库。消息只口头通知三个人——管事、护卫队长，还有……林德。”
苏婉儿眼睛一亮：“你打算放饵钓鱼？”
“不止是鱼。”林小满轻轻一推假珠，“是整张网。我已经让兰姨在灵植园种了几株幻心藤，外表跟变异灵草一模一样。雷罡符也都换成了空白符纸。只要他们敢动手，就会发现抢到的根本不是宝物。”
林岳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会上我说，转移由我亲自带队，路线保密，只提前一刻钟通知执行人员。”林小满冷笑，“这种级别的机密，谁不想第一时间传出去换功劳？林德只要还想立功赎罪，就一定会动。”
苏婉儿迅速铺开一张联络图：“我可以安排商会放出风声，说血影门高层正在重金收购‘界源珠下落’，价码提到三千灵石加一瓶破境丹。”
“好。”林小满点头，“再加上一句——‘仅限今晚，逾期不候’。”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计划已定，只等收网。
林小满转向门外：“震海呢？”
“在外围巡逻。”苏婉儿答，“你交代的事，他已经安排亲卫队重点盯防调度室和丹坊通道，任何人进出都要登记灵力印记。”
“很好。”林小满坐回椅子，闭上眼，“接下来，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等子时钟响，咱们看看，是谁第一个往外送消息。”
密室陷入短暂安静。
炭火噼啪一声，火星溅起。
苏婉儿低声问：“柳如烟那边……能配合吗？”
“她虽然不能现身，但残留在仙府里的那一缕魂丝还能用。”林小满睁开眼，“我已经启动监控阵纹，任何想用蛊虫、符纸或神识外传信息的行为，都会被立刻捕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次，我不想再抓小鱼小虾。我要顺藤摸瓜，把整个情报网，连根拔起。”
苏婉儿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我不是不肯吃亏。”林小满握紧拳头，“我是吃过亏才知道，心软一次，死的就是身边的人。”
屋外，更鼓敲了两声。
子时快到了。
林小满起身，走到墙边取下裂空古剑。剑身微颤，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杀机。
他没系剑带，随手搭在肩上，大步朝调度室走去。
苏婉儿急忙跟上：“你去哪儿？”
“去看看我们的‘忠厚老实’徒弟，还在不在岗位。”他脚步不停，“顺便……给他送点加班茶。”
调度室门口，守卫行礼让开。
林小满推门而入。
林德正低头核对阵图，听见声响立刻站起来：“少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值班情况。”林小满笑着走近，手里多了壶热茶，“辛苦了，喝点提提神。”
林德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谢谢少主，我没事，还能撑得住。”
“别硬撑。”林小满拍拍他肩膀，“今晚可能有紧急调动，你得保持清醒。”
“是，我一定盯紧。”
林小满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阵盘，第三阵眼的位置隐隐泛着蓝光，极其隐蔽。若不是早有怀疑，根本看不出来。
他没多留，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对了，子时我会来取一份阵法参数，别睡着了。”
“明白，我等您。”
门关上了。
林小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快步回到密室，把茶壶放在桌上。壶底一圈湿痕，映出淡淡的金色粉末。
苏婉儿拿起茶盖闻了闻，眉头一皱：“安神散混了迷魂粉？你想让他昏睡？”
“不。”林小满摇头，“我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先把这壶茶倒掉。”
苏婉儿一愣。
“一个真怕失职的人，会珍惜每一口提神的茶。”林小满冷冷道，“可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会怕里面有毒——哪怕我只是递过去。”
他坐下，闭目养神，手始终搭在剑柄上。
外面，万籁俱寂。
密室内，一根燃尽的蜡烛突然歪倒，蜡油顺着烛台滑下，滴在桌角那枚假界源珠上，缓缓晕开一道湿痕。
林小满睁开眼，轻声道：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