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空间漩涡如同巨兽的咽喉,将他们狠狠“吐”了出来。熟悉的、混杂着铁锈与尘埃的干冷空气灌入肺部,脚下是粗粝坚实的岩石地面。天空是“断裂海”外围特有的、被辐射云切割的灰蓝条带,光线昏暗,但相比那死寂的“静滞回廊”,这里至少充满了“活着”的气息——尽管这气息本身也带着废土的危险。
苏小婉重重摔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才卸去冲力,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她第一时间挣扎着抬头,目光急扫。伊瑟拉和铁砧在不远处相继落地,同样狼狈。而林默……他就倒在她身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动不动,面朝下,没有声息。
“林默!”苏小婉心脏骤停,连滚爬爬扑过去,小心地将他的身体翻过来。林默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眉宇间却紧锁着,仿佛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肩头那道被暗影能量侵蚀的伤口,虽然在“静滞回廊”中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此刻却开始缓慢渗出暗红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液。
更让她心悸的是,林默的眉心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淡银色符号轮廓——那符号繁复到难以用语言描述,似乎包含了无穷的信息层次,却又简练到只是一个“点”,散发着一丝冰冷、绝对、非人的“观测”意味。正是薇拉分析出的、那个可能来自古老系统核心的“标记”!
它开始显现了!
“伊瑟拉!快!”苏小婉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伊瑟拉不顾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立刻冲过来,淡金色的灵能毫无保留地涌向林默,先是探查他的生命体征,然后小心翼翼地包裹向那个淡银色标记。灵能触及标记的瞬间,伊瑟拉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灵魂!
“好冷……好‘空’……它在……‘观察’我!”伊瑟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的灵能无法穿透,无法解析,甚至……无法长时间接触!这东西的‘存在层级’太高了!”
苏小婉咬牙,也尝试调动自己的感知。银白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试图接近标记。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无”。那不是虚无,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无法被低维规则理解和定义的“绝对存在”。她的力量在其面前,如同溪流企图撼动深海。
暗红的混乱之力更是被本能地排斥在外,根本无法靠近。
唯有眉心的暗金结晶,对那标记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既非吸引也非排斥的“共鸣”,仿佛两个不同层面、但同属“异常”的存在,在互相识别。
“观测链接,分析标记当前状态!”苏小婉在心中急呼。
薇拉的反馈比在回廊中迟缓了一丝,似乎跨界传送对链接也有影响:“标记处于‘浅层激活’状态。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但本质未变。其功能推测:信息锚定、跨维度追踪、潜在协议触发接口。携带者生命体征持续波动将可能加强其活性。建议:立即采取隔离措施,寻找‘逻辑层面’或‘概念层面’的屏蔽方法。物理或能量隔绝无效。”
隔离?怎么隔离?连伊瑟拉的灵能和她的规则力量都束手无策!
铁砧此时也已爬起,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片陡峭裂谷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翻涌着暗紫色雾气的深渊,身后是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颜色暗沉的变异植物。这里应该就是“锈蚀峡谷”北部边缘,地形险恶,但暂时没有发现追兵或怪物的迹象。
“先离开这里,找个隐蔽的地方!”铁砧低声道,“他需要处理伤口,我们也需要整理一下情报。”
苏小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和铁砧一起,小心地将林默抬起。林默的身体很轻,透着失血过多的虚弱。伊瑟拉则用灵能形成一层薄薄的缓冲力场,减轻颠簸对他的影响。
他们沿着裂谷边缘,找到了一处被几块巨大崩塌岩石半掩的凹陷处,勉强可以容身。铁砧迅速清理出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铺上携带的应急毯。苏小婉将林默小心放下,从背包里取出最后的医疗用品——消毒喷雾、止血凝胶、绷带。伊瑟拉则持续用灵能维持着林默的生命体征,并尝试用最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净化伤口边缘那些顽固的暗影能量侵蚀。
处理伤口的过程艰难而缓慢。暗影能量如同有生命的蛆虫,死死咬合在血肉与规则结构的交界处,不断试图向内侵蚀,同时抵抗着伊瑟拉的净化。每清除一丝,林默即使在昏迷中也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苏小婉看得心如刀绞,但她知道这是必须的过程。
趁此机会,她也开始梳理从“静滞回廊”获得的信息,尤其是伊瑟拉提到的发现。
“伊瑟拉,你之前说找到了‘肃正协议’的漏洞和‘影噬者’的弱点?”苏小婉一边协助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伊瑟拉点点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专注:“是的。从那些‘节选报告’里分析的。‘肃正协议’的底层逻辑建立在‘排除一切逻辑不一致’上,但它自身存在一个‘自指涉盲区’——它无法完美处理那些‘关于其自身逻辑是否一致’的判定请求。简单说,如果我们能构造出一个命题,其内容指向‘肃正协议自身逻辑的某处矛盾’,并将这个命题‘喂’给它处理,可能会引发其逻辑核心的短暂‘困惑’或‘自检’,为我们争取时间。这就是‘悖论引擎’当初想利用的原理。”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影噬者’……它们吞噬‘信息’和‘规则’,但它们的‘消化’过程并非完美。报告指出,影噬者对不同‘逻辑密度’和‘信息熵’的物质的处理效率不同。对于极度混乱、无法被归类的‘高熵信息团’(比如你那‘矛盾奇点’产生的规则乱流),或者极度纯粹、逻辑结构异常坚固的‘低熵信息体’(比如‘静滞回廊’墙壁那种材质),它们的吞噬速度会大幅下降,甚至可能引发‘消化不良’,导致其内部信息结构暂时紊乱。前者我们见识过了,后者……或许可以想办法制造或利用。”
信息密度……逻辑熵……苏小婉迅速消化着这些概念。这给了她对抗这两种可怕敌人的新思路。尤其是关于影噬者的弱点,结合之前在“矛盾避风港”的感悟,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开发出更有效的战术。
“林默那边呢?他解读出了什么?”铁砧问。
苏小婉看向依旧昏迷的林默,轻声道:“他还没来得及详细说,但肯定有关键发现。关于‘古老系统故障坐标’,关于‘悖论引擎’的真正源头……”她想起自己从“起源印记”投影中获得的力量提升和对“标记”的无力感,语气沉重,“而且,我们现在面临更紧迫的问题——他身上的那个‘标记’。”
她将薇拉关于标记的分析,以及自己感知到的那股无法撼动的“绝对存在感”,告诉了伊瑟拉和铁砧。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也就是说,他现在像是个……带着定位信标的诱饵?随时可能引来比影噬者和净化者更可怕的东西?”铁砧声音干涩。
“不止是引来。”苏小婉摇头,“薇拉说,这标记可能还是个‘潜在协议触发接口’。我怀疑……如果林默的状态达到某个临界点,或者那个古老系统‘需要’,这个标记可能会被远程激活,直接对他……或者通过他,对我们,执行某种‘指令’。” 她想起最后画面中那道冰冷、漠然的“波动”,不寒而栗。
“必须找到移除或屏蔽它的方法!”伊瑟拉急道。
“静滞回廊的信息里,或许有线索。”苏小婉思索着,“关于‘古老系统架构’和‘逻辑钥匙完全体’……林默可能解读出了一些。而且,薇拉提到需要‘逻辑层面’或‘概念层面’的屏蔽。我的‘悖论之影’和‘逻辑钥匙原型’,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但需要更深入的理解和控制。”
她看向林默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掌心。在“静滞回廊”中,她的力量与“起源印记”投影共鸣,获得了本质提升。或许,结合新获得的知识和对“矛盾”的更深理解,她能尝试为林默构建一个暂时的、基于“逻辑矛盾”的“概念屏障”?
但这风险极大,需要等林默醒来,至少能配合,也需要她自身状态更好。
就在这时,林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林默!”三人立刻围拢过去。
林默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起初有些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到了苏小婉布满担忧的脸。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气音。
“别动,别说话。”苏小婉握住他冰凉的手,将一丝温润的、融合了银白秩序与自身本源的气息缓缓渡入他体内,“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
林默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急切的询问。
苏小婉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暂时安全,在锈蚀峡谷边缘。伊瑟拉发现了对抗敌人的关键弱点,我也从‘起源印记’得到了一些提升。但是……”她顿了顿,声音艰涩,“你身上……有一个‘标记’,可能来自那个古老系统的核心。我们得想办法处理它。”
林默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并没有太意外。他挣扎着,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作战服内侧口袋。
苏小婉会意,小心地伸手探入,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她取出来,是一个小巧的、由某种高密度晶体构成的存储器,表面有几道裂纹,但核心似乎完好。
林默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重要”的意味。
这是他从“透镜”前哨站拼死抢出的核心数据?还是他在“静滞回廊”中解读出的关键信息?
苏小婉紧紧握住存储器,感到它沉甸甸的分量。这或许就是解开“标记”之谜,乃至找到对抗“肃正”与“古老系统”方法的钥匙。
“先恢复。”苏小婉将存储器小心收好,坚定地看着林默,“等你情况稳定一点,我们一起看。现在,你需要休息,积蓄力量。”
林默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苏小婉转向伊瑟拉和铁砧:“轮流警戒,我们也抓紧时间恢复。铁砧,第一班。伊瑟拉,你灵能消耗太大,抓紧冥想。我……”她看向林默,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正在缓慢恢复、且似乎更加“通透”的力量,“我需要一点时间,尝试理解新获得的力量,并想想怎么构建那个‘概念屏障’。”
短暂的喘息之机,也是最后的准备时刻。裂谷的风呜咽着吹过,带来远方若有若无的、不知是兽吼还是能量激荡的声响。
宁静之下,暗流汹涌。古老的标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而手中那枚来自文明残骸与同伴鲜血的存储器,则承载着渺茫的希望与沉重的责任。
抉择的时刻,或许就在林默再次醒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