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看着几个嚣张的金氏弟子粗鲁地推开一个蜷缩在街角的、披着破旧黑斗篷的‘乞丐’,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他本没心情理会这种闲事,心头还萦绕着与江澄争执的郁气。
可就在那“乞丐”被推搡得一个踉跄、兜帽滑落的瞬间,魏无羡瞳孔骤缩。
那张苍白憔悴、沾满污迹却依旧能辨认出的脸——是温情!
他立刻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仙门弟子注意,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将几乎站立不稳的温情扶到旁边一条昏暗无人的窄巷里。
“温情!?”魏无羡压低声音,难掩惊愕,“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
温情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魏无羡…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阿宁,还有婆婆,四叔他们…全都不见了!是被金氏的人带走的!我求求你,帮帮我,救救他们……”
魏无羡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知道温情姐弟是无辜的,他们不仅没做过恶,还在他和江澄、师姐最落魄危难之时伸出过援手。这份恩情,他不能不报。
但要找到被金氏带走的温宁等人,唯一的线索恐怕就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好!你在这里躲好,千万不要出来!我去去就回!”
金陵台宴会厅内。
魏无羡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全场,立刻锁定了目标——金子勋正端着一杯酒,一脸嚣张得意地拦在蓝忘机面前,似乎非要逼他喝下。
谁人不知姑苏蓝氏家规禁酒?这分明是刻意刁难,彰显他金氏如今的权势。
魏无羡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夺过金子勋手中的酒杯。
“我替他喝,可以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手腕一翻,空杯倒悬在金子勋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蓝忘机浅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看向突然出现的魏无羡。蓝曦臣亦是微微蹙眉,略显担忧:“魏公子……”
金子勋被打断了好事,脸色瞬间难看:“魏无羡?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魏无惜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目光紧逼,“金公子,借一步说话,有要紧事请教。”
金光瑶立刻笑着上前打圆场:“魏公子,你怎么才来,来来来,请这边上坐。”
魏无羡却看都没看金光瑶一眼,目光死死锁住金子勋:“不了。我有要紧事,要请问金公子,借一步说话。”
金子勋不屑地嗤笑:“有什么事,等我们家宴结束之后,再跟我说!”
“要等多久?”魏无羡的声音沉了下去。
“三四个时辰吧,或许……四五个时辰也有可能,再或者明天。”金子勋摆明了刁难,语气傲慢。
“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不能等也要等!”金子勋毫不退让。
座上的江澄见势不妙,紧张地站起身:“魏无羡!”
金光瑶再次插话,笑容依旧完美:“魏公子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魏无羡一字一顿。
金子勋冷哼一声,彻底无视魏无羡,转而拿起另一杯酒,又凑到蓝曦臣面前:“来来来,蓝宗主,我们再喝一杯……”
魏无羡看着他这副嚣张嘴脸,反而冷笑一声:“好啊,那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认不认识一个叫温宁的人?”
“温”字一出,整个宴会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江澄脸色骤变,蓝忘机握紧了避尘。
金子勋脸色一僵,随即矢口否认:“不认识!”
“你一定认识。”魏无羡步步紧逼,语速加快,“之前你在甘泉一带夜猎,追着一只邪祟,跑到了岐山温氏残部的聚居地,或者说拘禁地,带走了一批温家门生,为首的那个便是他!”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可没有闲心,去记一只走狗的名字!”
“好!”魏无羡冷笑,
“那我不介意再说的详细一些。你追不到那只邪祟,又恰好遇上前来查看异象的温家门生,你就强迫他们背上招阴旗,给你作为活诱饵!他们不敢,出来一人磕磕绊绊跟你理论,这个人便是温宁!拖拖拉拉期间,邪祟逃走了,你便将这几名温家门生暴打一顿,强行带走!他们就不知所踪!还需要我说更多的细节吗?他们至今未归,除了问你,魏某实在是不知道还能问谁了!”
这番详细的指控让全场哗然。用活人做诱饵,这已严重违背了修真界的底线!
金子勋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魏无羡,你什么意思?你管我要人?难不成,你想替那几只走狗出头?”
“你管我是想出头还是斩头!把人交出来就行了!”魏无羡毫不退让。
“魏无羡!你别太猖狂了!”金子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魏无羡的鼻子骂道,“你真以为自己和那些乌合之众的朋友所向披靡,没人敢惹你们了是不是!你是要翻天吗!”
魏无羡闻言,反而嗤笑出声,语气极尽嘲讽:“你这是自比为天吗?恕我直言,这脸皮也太厚了些。还有,你在我的那些朋友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
“你……!”金子勋几乎要拔剑。
“呵呵呵,”高座上的金光善终于开口,脸上堆着虚伪的笑,试图掌控局面,“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年轻人真爱动怒。不过……魏公子,我说句公道话,你今天大闹我们兰陵金氏的私宴,确实不妥吧”
魏无羡转向金光善,抱了抱拳,礼节到了,语气却依旧强硬:“金宗主,本无意冒犯私宴,得罪了。然而这位金公子,带走的几个人如今生死不明,再晚一步恐怕就解救不及了。这其中有一人,于我有救命之恩,魏某实在是无法袖手旁观。还望海涵,日后赔罪。”
“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吗?”金光善摆摆手,故作大度,“来,坐。我慢慢的跟你说道说道。”
江澄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拉住魏无羡的胳膊,低喝道:“魏无羡!你到底要干什么?!”
“金宗主客气了,不坐了。”魏无羡甩开江澄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金光善,“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还请尽快解决!”
金光善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声音沉了下来:“你着急,我还着急呢!急不得!细数起来……我们还有一些事情尚未清算!既然你今天在场,我们就趁今天这个机会一并清算了吧!”
魏无羡挑眉,脸上嘲讽之意更浓:“清算什么?”
“魏公子,之前我也和你略微提起过几次,你不会忘了吧!”金光善图穷匕见,“在射日之征中,你使用过一样东西!”
“噢~你是说阴虎符啊。”魏无羡拉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有问题吗?不过说起来,你们金氏好像还在射日之征中反过来插了众仙家一刀吧~怎么?现在是又想要我的阴虎符了?”
这话简直是在金氏最痛的伤疤上又狠狠捅了一刀,还拧了一把。江澄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无羡,仿佛不认识这个言辞如此犀利尖锐的人。
“魏无羡!你放肆!”金子勋怒吼。
金光善面色铁青:“一码归一码!你的阴虎符与阴铁极为相似,你在战场上使用过一次,威力骇人,而且,它还伤及了很多同修~”
魏无羡掏了掏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吗?可是我怎么记得他们是被温若寒的傀儡伤的呢~还有,金宗主,请说重点,我赶时间。”他完美复刻了夏黎平时不耐烦时的神态语气。
“这就是重点!”金光善强压怒火,“四枚阴铁碎片,三枚被毁,一枚失踪!且不论你这阴虎符是如何炼成的,单单它的威力就没人能够驾驭!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一人保管恐怕……”
“我就能驾驭啊,”魏无羡打断他,眼神戏谑,“而且金宗主,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我的阴虎符嘛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你不口渴吗~”
“你……!”金光善被噎得一时语塞。
魏无羡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输出,将夏黎他们平时吐槽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再多说一句啊,金宗主是不是认为没了岐山温氏,你们兰陵金氏是不是想做温氏第二啊~不过金宗主你其实挺厉害的,用墙头草计划保全了自己家族的实力,两边都有人,等到射日之征之后,不管是哪方胜利你们金氏都会是最大的获利者,魏某佩服!而且你们金氏先祖估计都要给金宗主你磕一个,毕竟金宗主你可是为了让金氏成为第一大世家可是煞费苦心啊!”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魏无羡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言论惊呆了!这简直是直接把金氏光鲜的外衣扒了个干净,将内里的算计和不堪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金子勋气得脸色发紫,手指颤抖地指着魏无羡:“魏无羡!你说什么呢!”
魏无羡一脸无辜地摊手:“我说错了吗?”他随即目光转向金子勋,厉声质问,“在不夜天,我姑且当你是为了报仇!可是现在时过境迁,仍以活人为饵,稍有不从就百般打压!这和岐山温氏有什么区别!”
“魏婴!”蓝忘机忍不住出声,担忧更甚。
“自然是有区别!”金子勋强辩道,声音尖利,“温氏作恶多端,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让他们饱尝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们有什么错!”
“谁咬了你你让谁还!”魏无羡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温情温宁姐弟二人的双手可没有沾过一丝血腥!你们以为自己是皇帝啊~还要玩连坐,株连九族?!”
“魏无羡!够了!不要再说了!”江澄再次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焦急和劝阻。他不能让魏无羡再继续说下去,这会让他成为整个仙门的公敌!
魏无羡转头看向江澄,眼中最后一丝期望燃起又迅速熄灭:“江澄,你也觉得温情和温宁是罪有应得?你要知道,他们可救过我们啊~”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江澄,希望能看到一丝一毫的理解和支持,哪怕只是一点点对公正的坚持。
然而,他只在江澄的眼中看到了挣扎、犹豫、不认同,以及更深沉的——“你为何要如此不识时务”的责备。
就在这一瞬间,魏无羡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于自己去留的犹豫在这一刻消失……他放弃留在这个世界了。
他缓缓地、坚定地拂开了江澄的手。
“好,我知道了。”魏无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从江澄的脸上移开,不再看江澄,也不再看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