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
白玖小脸煞白,有气无力地趴在棺材边上,干呕了几下,声音都带了哭腔:“呕……我、我查不出来了!真的……yue~ ”
张楚岚看着他这副惨状,忍不住打趣道:“小白玖,你这心理素质和业务能力都不太行啊~ 看来缉妖司的仵作培训还得给你加加课才行。”
裴思婧没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棺中那具女尸脸上,沉声道:“看被害者的表情,惊恐万分,更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吓、吓死的?”白玖闻言,似乎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脸色更白了,声音发颤,“竟然有能把人活活吓死的妖!那这妖怪得长得多可怕、多丑啊!”
夏黎抱着手臂,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调侃:“能丑到把人吓死,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也是一种非凡的‘能力’了!不过呢,吓死人不一定非得靠长相丑陋~”
文潇立刻捕捉到她话中的深意,追问道:“不知夏姑娘有何高见?”
夏黎踱步到棺材旁,目光扫过尸体,冷静分析:“能杀死对方,却在身体上不留下一丝物理伤痕的,除了极致的恐惧导致的心胆俱裂,还有可能是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手段。比如,让人在梦境或幻境中经历无比恐怖的事情,同样可以达到吓毙的效果。”
裴思婧蹙眉:“可是擅长制造幻术的水族妖族并不少,这个范围依旧很大。”
就在这时,文潇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用从死者嫁衣的褶皱处,拿起了一片像是鳞片的东西。
“你们看,这是什么?”她将鳞片举到众人面前。
裴思婧凑近仔细辨认:“看起来……像是一片鱼鳞?”
文潇:“而且像是妖的鳞片。”
张楚岚眼睛一亮:“那就是水族的鳞片!这可是关键物证!这样一来,搜索范围就能大大缩小到那些身上长鳞片、并且可能擅长幻术的水族妖物身上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在场见识最广、也是唯一的大妖——朱厌(赵远舟)。毕竟他活的年头长,认识的妖肯定多。
朱厌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过文潇手上那片鳞片,将其凑到鼻尖前,微眯着眼,深深嗅了一下。
随即,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带着几分嘲弄:“呵……原来是这个缺德玩意儿跑出来了。”
白玖好奇心瞬间压过了恶心,急急追问:“所以凶手到底是哪个啊?快说呀!”
朱厌却卖起了关子,慢条斯理地将鳞片弹开,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急什么?说了这半天,我有些饿了,不如边吃边说吧。”
白玖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爱说不说!吊人胃口!”
夏黎却没理会朱厌的故弄玄虚,直接对张楚岚道:“阿莲,搜一下。关键词:水族、鳞片、幻术,或者再加上……梦境。”
张楚岚立刻会意:“得令!oK!”在文潇、白玖、裴思婧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非常自然地掏出了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起来。
白玖瞪大了眼睛,扯了扯文潇的袖子,小声问:“文潇姐姐,他们这是在干嘛?那个发光的小板子是什么法器?”
文潇摇摇头,眼中同样充满不解:“从未见过……似乎能用以查询讯息?”
张楚岚很快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找到了!符合特征的——冉遗鱼!《山海经》里记载:‘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但后世注疏也有说其能引人入梦,操纵梦境。”
朱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楚岚手中的手机:“居然真的找到了?你们手里这‘法器’,倒是有点意思。”竟能如此快地找到答案。
夏黎简单解释道:“差不多算是吧,我们的‘工具’比较特别。”
……
片刻后,城中一家热闹的羊肉汤铺子里。
众人围坐一桌,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酥脆的烤饼。浓白的汤底翻滚着诱人的香气,驱散了几分义庄带来的阴冷。
白玖还在愤愤不平地嘟囔:“你们太过分了!居然让我一个天都城未来的名医去当仵作!那么恶心恐怖的尸体,看完以后,我直接三天都吃不下饭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立刻扭头朝着忙碌的老板中气十足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过羊汤,六个酥饼,一碟酱肉!还有单独帮我装一份辣子和醋,记得,重辣!”
夏黎看着他这口嫌体正直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小白玖,你这食欲看着可一点都不像三天吃不下饭的样子啊~ 胃口好得很嘛!”
白玖被戳穿,脸一红,强装镇定:“哼!呵呵~ 我这是化悲愤为食量!不行吗?”
旁边的冯宝宝已经默默喝完了自己碗里的汤,闻言举起手,眼神清澈且认真:“老板,我也还要一份。”她的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碗了。
张楚岚无奈地扶额:“宝儿姐,您这都第三份了!”
文潇看着冯宝宝惊人的食量,倒是真心实意地赞叹:“宝儿姑娘真是……好胃口。”
冯宝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狗娃儿说过,能吃是福。”
裴思婧也难得地表示赞同:“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文潇将话题拉回正轨,看向朱厌:“赵远舟,现在总可以了吧?来说说那个冉遗吧。”
朱厌慢悠悠地开口:“冉遗天生具有控梦的妖力,可以让人入梦。”
白玖一听,眼睛亮了,暂时忘了害怕,充满憧憬地说:“可以控梦?那我是不是可以天天做着当神医的梦!嘿嘿~!”
夏黎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幻想:“嗯……你描述的这个,通常称之为‘白日梦’,可能更准确一点。”
文潇轻声道:“美梦固然是我们心中所愿的倒影,令人沉醉。但终究是湖中之月,看着美好,一触即碎,化为空无。若一味沉迷其中,逃避现实,反而会迷失自我。”
夏黎赞同地点头:“文潇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看向白玖,“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体验一下极致的美梦,我其实也可以帮你哦~ ”
白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真的吗?夏黎姐姐你也会造梦?”
夏黎笑眯眯地,像个诱哄小孩的怪姐姐:“没错,我有一种小玩意儿,可以让人见到自己心中最渴望的画面,无比真实,不过……”
朱厌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挑眉问道:“哦?不过什么?”
旁边的冯宝宝眨巴着大眼睛,用平静无波的语调揭穿了真相:“不过中了阿黎幻蛊的那个人,会再也醒不过来咯。我记得很清楚噻。”
夏黎摊手,一脸“被你发现了”的无辜表情:“没错。”
白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酥饼都差点掉了,连连摆手:“那、那还是不要了!我还是老老实实钻研我的医书吧!”
朱厌看着这一幕,低笑出声,笑声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慵懒和淡淡的嘲讽:“可是这世间啊,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劳碌奔波,却往往追逐不到那天上皎月。对于他们而言,能拥有水中的月影,即使明知是虚幻,能得片刻欢愉沉溺,或许……也已经足够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不过呢,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从来不屑于靠做梦来满足妄念。他们更愿意脚踏实地,比如……”
白玖几乎是不假思索,带着满满的崇拜脱口而出:“小卓大人!他就从不空口胡说,言出必行!”
朱厌看着白玖那副崇拜至极的模样,语气酸溜溜的:“你眼里除了你的榜样,就没有别人了吗?”
文潇笑着摇摇头,接着道:“不过小卓……他好像确实从来不做梦。”
张楚岚好奇:“从来不做梦?这倒是稀奇,他是以前吃过冉遗肉?”
文潇:“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夏黎闻言,神色却稍稍认真了一些:“从来不做梦……这未必是一件好事。人的潜意识需要通过梦境来宣泄和调节。如果他某天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开始做梦,很可能会因为缺乏经验而难以分辨现实与虚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朱厌意味深长地看了夏黎一眼,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每个人都有想要暂时逃避的现实,每个夜晚,能偷偷躲入梦中喘息片刻,其实才是人之常情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夏黎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直接问道:“看你的表情,似乎……也有想要借梦境逃避,却无法逃避的事情?”
朱厌脸上的慵懒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深刻的痛苦。他沉默地移开视线,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那段回忆太过沉重。
裴思婧见气氛有些凝滞,生硬地将话题拉回案子:“……所以,冉遗是通过制造噩梦,将人困在极致的恐惧中活活吓死?”
文潇立刻拿出她的簪笔和小册子,边记录边修正:“所以冉遗是让人做噩梦,而不是美梦?那书上又记错了……”她认真地修改着自己的笔记。
修改完,她抬头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对付冉遗呢?”
朱厌收回飘远的思绪,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方法嘛,倒也有。要么是拥有破幻真眼之人;要么……”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戏谑地看向正在吃酱肉的白玖,
“就从那冉遗身上,活生生割下一块肉来吃了……最好是活鱼活割,疗效最佳。”
白玖嘴里的肉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恶心得直干呕,“呕~赵远舟!你好烦啊!”
冯宝宝倒是依旧淡定,甚至给出了点评:“我知道,活鱼割肉,这个叫生鱼片,但是我不爱吃。”
张楚岚没理会朱厌的恶趣味,抓住了第一个关键词,看向夏黎:“破幻真眼?这不是离仑的能力嘛?”
夏黎肯定地点头:“嗯。”
“离仑”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朱厌和文潇心中激起千层浪!
两人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夏黎他们,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朱厌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你们认识离仑?!”
冯宝宝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块饼,含糊却清晰地回答:“嗯,我们是朋友噻~”
朱厌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反驳:“这不可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离仑对人类的憎恶到了何种地步。八年前,正是因为离仑杀害凡人,而他出手阻止甚至重伤了离仑,两人才彻底决裂,分道扬镳!
夏黎面对朱厌陡然凌厉的气势,却依旧平静:“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离仑当年被你打伤了?还是因为,你后来联合了那位白泽神女,将他封印在了槐江谷,永世不得出?”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敲打在朱厌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朱厌瞳孔骤缩:“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文潇也激动地站起身,眼中带着痛楚和愤怒:“离仑在八年前杀了我师父!还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凡人!他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你们怎么会是他的朋友!”
夏黎的目光扫过激动文潇,最终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的朱厌脸上,声音平稳:“朱厌,我们听离仑说过,你和他是相识超过三万年、一同从大荒走来的朋友。八年前你们反目成仇,表面上看是因为他杀了人,而你阻止了他。”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但你当时,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对那些凡人下杀手吗?那些死在离仑手上的凡人,就真的全然无辜吗?”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继续道:“而你,用不烬木力量重创了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恰好遇到了我们,他很可能早就因为不烬木魂飞魄散了!”
作为离仑的朋友,夏黎他们自然是站在离仑这一边的。即便离仑当时手上沾了血腥,根据他的描述,那些凡人也不过是一群虐杀无辜妖族、手段残忍的暴徒,在他看来,绝对死有余辜。
朱厌被夏黎一连串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那惯有的慵懒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一丝狼狈和深藏的痛楚。
他猛地侧过头,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我当时并没想真的……我也没想到我体内有不烬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