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木质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楼内,众人各自寻了舒适的位置坐下,享受着旅途的闲暇。
百里东君手里把玩着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便逸散出来。他仰头灌了一口,咂咂嘴,脸上露出回味的神色:“罗兵神虽然脾气火爆,其实人还挺好的,临走前他还给了我一壶他亲手酿的酒。”
坐在他对面的南宫春水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味道如何呀~”
“很糙,但是烈!”百里东君抹了把嘴,眼神亮晶晶的,“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豪情。”
南宫春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吧,其实还挺重感情的。就是有时候不善于表达,要不然也不会错过那个小蛮丫头。”
“小蛮丫头?”百里东君好奇地凑近。
叶鼎之联想到之前那枚蝴蝶玉佩,试探着问:“是那个玉佩的主人?”
南宫春水点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怅惘:“是,后来……她嫁给了剑心冢的李素王。”
雷无桀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惊讶道:“那不就是我的外婆嘛?”
“是啊~”南宫春水看向他,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再后来就有了一个女娃娃,你知道的,就是你娘,李心月。”
百里东君掐指一算,瞪大了眼睛:“那也不小了呀!你看看你这副年轻模样,还好意思叫人家丫头?”
夏黎正翻着一本现代的杂志,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了然:“应该是很早就过世了吧~”
“是啊,”南宫春水的声音低沉下去,“一直都是个丫头,死的时候……也才二十五,正是丫头的年纪。”
“死了……”叶鼎之喃喃道,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南宫春水继续道,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罗胜一直把她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但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后来他就隐姓埋名,来到了那座小镇上,发誓再也不踏入江湖半步~”
诸葛青:“他是给自己设了一个牢笼,把自己关起来了呀~”
“谁不是呢?”南宫春水自嘲地笑了笑,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又开始了他那带着点寂寥的感慨,“于我而言,这牢笼就是这天地之间,不生不死,不悔不灭。哎呀,说起来也有趣,但是吧~有时候又觉得无趣。”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川渝口音的声音立刻响起,专注抬杠一百年:
“你说嘞不对,”冯宝宝盘腿坐在旁边的软垫上,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正香,闻言非常认真地纠正,“你还是会死嘞,可以杀的死。”
相柳抱着手臂,倚在窗边,银色的发丝随风微动,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这天地之间,哪有所谓的不死不灭,就算是神族也一样会陨落。”
离仑也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的漫不经心:“就是,所谓不死的,也不过是你们凡人的说法罢了……最多也不过是寿命长一些而已。”
南宫春水被这接连三句大实话噎得够呛,那点刚刚酝酿出来的沧桑氛围瞬间荡然无存,他哭笑不得地抗议:“不是,我就这么感慨一下,你们就非要抬杠嘛~”
离仑学着他的腔调,慢悠悠地回敬:“我们也不过是感慨一下~”
冯宝宝用力点头,一脸真诚的表情:“嗯嗯,感慨一下!”
南宫春水:“……” 他决定闭嘴,不想说话了。
百里东君悄悄凑到南宫春水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春水兄,是有点嚣张。” 结果被南宫春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小楼在继续行驶中。为了打发时间,夏黎闲着没事就把之前和南宫春水提到过的《天龙八部》小说,以及一些其他武侠小说,从莲花楼自带的“图书馆”(天道福利)里找了出来,厚厚一摞直接垒在了他们面前。
“喏,之前答应你的,还有这些,都挺有意思的,可以看看。”
百里东君看着那堆成小山的书籍,封面各异,标题醒目,不由得惊叹:“豁~这么多!”他随手拿起一本《射雕英雄传》翻了翻,立刻被里面精彩的情节吸引,“你们世界的话本还挺有意思的啊~”
南宫春水则捧着那本《天龙八部》,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妙啊!这里面那个逍遥派的武功,感觉和我师门的很像!我的武功叫‘椿’,里面的最高心法叫‘天长地久长春不老功’,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能力竟然异曲同工!还有这逍遥派,和我们世界的逍遥御风门,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门派呢~”
王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解释道:“那还真是巧了。不过这本《天龙八部》是人编写的小说,里面的背景是以我们国家历史上的某个朝代为参考的,不过里面的内功武功什么的,大部分都是作者瞎编的,当不得真。”
夏黎一边刷着平板上的狗血剧,一边点头附和:“嗯,类似的武侠小说有很多,算是我们那边一个很重要的文化类型了。”
百里东君又翻了几本《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忍不住问道:“厉害!不过我看这些武侠话本,很多怎么背景都是在乱世之中的故事?”
诸葛青合上手中的《笑傲江湖》,接口道:“乱世出英雄嘛~而且乱世为背景,更有家国情怀,情节更加跌宕起伏,更能吸引人眼球。毕竟……”他顿了顿,念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南宫春水细细品味着这八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震动和恍然,他轻轻拍了下桌子,“说的好啊!这句话,感觉点醒了我什么,我以前总觉得这江湖,这长生,少了点什么,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夏黎抬起头,看向南宫春水和百里东君,目光清亮:“其实我总觉得你们这个世界的江湖少了些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百里东君疑惑:“少了什么?”
“你们这个世界的江湖,”夏黎放下平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少了一些真正忧国忧民、心系苍生的大侠。似乎你们的江湖人,更多的是追求个人武力的极致,或是门派间的恩怨情仇,高高在上,很少有人真正俯下身,去关注脚下这片土地上普通百姓的民生疾苦。而且,江湖人的权限似乎过大了~”
百里东君有些不解:“权限大……不好吗?江湖人快意恩仇,自由自在。”
王也摇了摇头,神色难得地正经了几分:“江湖人权限大,就代表了朝廷颁布的一些有利于稳定和民生的法令会受到限制,这样于百姓不利。你要知道,‘侠以武犯禁’,对于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来说,很多时候,不受约束的江湖人代表的就是麻烦和灾难。”
夏黎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之前我听你们说的,现在的太安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萧若风,再加上萧若风在江湖中名声显赫,被人标榜的是重情重义。但是,”她话锋一转,带着冷静的分析,“我不认为萧若风登上皇位之后,百姓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她环视了一圈听得认真的众人,继续道:“因为萧若风更偏向于江湖人,他的思维方式和处事逻辑很可能也带着浓厚的江湖气息。那么一旦江湖人所犯的事情牵涉到平民百姓,他是会选择依法秉公处置那些人,维护律法的尊严和百姓的权益?还是会遵循所谓的‘江湖事江湖了’,让律法在江湖规矩面前让步?”
“同时,因为你们这个世界江湖势力过大,并且有很多城池都是所谓的‘武城’,甚至税收不归朝廷管辖。这样的话,朝廷收不上税,国库空虚,那么一旦发生大规模的天灾人祸,朝廷拿什么去赈灾?拿什么去修筑水利、铺路架桥,造福于民?”
夏黎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百里东君和南宫春水的心上。
“所以说,萧若风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兄弟,一个重义气的江湖大侠,但对于需要稳定、秩序和公平的千千万万普通百姓来说,他若不能转变思维,很可能……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一番话毕,楼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南宫春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在深思夏黎提出的这些问题。他活了一百八十多年,见识过江湖风云,却很少从“百姓民生”和“国家治理”的角度如此透彻地审视过江湖与朝堂的关系。
良久,南宫春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夏黎:“你这丫头……看事情的角度,总是这么一针见血。这些问题……我确实未曾细想,或者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不过,你们的话很有道理。这些话,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萧若风谈一谈的。他若真有那个心思,有些观念,必须改变。”
夏黎笑了笑,重新拿起平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我们这些人,等帮叶鼎之翻案之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些话,就当是作为朋友的一点提醒吧。也希望到时候,无论是萧若风,还是萧瑟他爹,都能找到一条更好的路,不要再走上萧瑟他们那个世界已知的悲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