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启城。
晨光熹微,这座北离的皇都刚刚苏醒,街面上已有零星的摊贩和行人。一阵微不可察的金光在一条僻静的巷弄内闪过,夏黎一行人的身影悄然出现。
“就是这里了。”夏黎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巷口。离仑早已准备妥当,山海寸镜的光芒敛去,他随手将法器收起。
接下来是叶鼎之的主场。众人很快找来了一辆板车,将天外天核心成员的尸体逐一搬了上去,堆叠整齐。玥瑶、玥卿以及白发仙莫棋宣三人则被放置在尸体最上方,他们依旧深陷于“封眠蛊”的沉眠之中,对外界一无所知。
夏黎走上前,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蛊光,迅速将三人体内的“封眠蛊”替换为“眠蛊”。
她一边动作,一边对叶鼎之叮嘱道:“除了玥卿、玥瑶和莫棋宣还活着,其他天外天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三个活的,我已经把他们体内的蛊换成了眠蛊,等你把他们交到朝廷手里后,他们才会醒。另外,他们的内力都被我彻底封住了,这辈子别想再动用半分。”
叶鼎之看着板车上那些曾经搅动风云、如今却已无声无息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夏姐,谢谢你们!我去了!”
他推起沉重的板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朝着天启城最繁华、也是守卫最森严的皇城主干道走去。
相柳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关切:“虽然有我们,但是你还是要小心!”
叶鼎之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步伐坚定。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由于叶鼎之仍在通缉令上,他推着如此显眼的一车“货物”刚出现在主干道上不久,立刻就被巡逻的官兵认了出来。
“站住!是叶鼎之!”
“抓住他!”
呼喝声四起,官兵们迅速围拢过来,刀剑出鞘,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周围的百姓也被这阵仗惊动,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叶鼎之停下脚步,毫无惧色,运起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整条街道:“在下叶鼎之!今日前来,非为挑衅,乃是为献上投名状,并向陛下陈情,以我将军府世代爵位,换取重审我父叶羽蒙冤一案之机!”
他指着板车上的尸体和昏迷的三人,朗声道:“此乃意图复国、祸乱北离的北阙遗民,‘天外天’之人!首恶玥风城及其党羽已被我诛杀!还有三名主要成员,也已经尽数擒获在此!我叶鼎之,愿以此,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我叶家一个清白!”
这番举动和言辞,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天启城引发了轩然大波。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开,百姓议论纷纷,关于叶羽将军当年是否真的叛国、其子叶鼎之此举是何用意的讨论甚嚣尘上。
很快,宫门大开,有侍卫前来,将叶鼎之连同那辆板车一同“请”入了皇宫。
接下来的发展,正如夏黎他们所料。朝堂之上,虽有青王及其党羽极力反对,声称叶鼎之居心叵测,此举乃是为了脱罪而演的一场戏。
但在琅琊王萧若风和景玉王萧若瑾的全力周旋,愈演愈烈的民间舆论压力,以及在太安帝体内“惑心蛊”的悄然影响下——这位自负的皇帝,此刻莫名地觉得重审此案方能彰显自己“明君”气度,有利于安抚民心——最终,太安帝下旨,同意重启对叶羽将军府一案的调查!
第一步计划,成功!整个过程自然流畅,除了青王一党感到憋屈外,大多数朝臣并未看出任何人为操纵的端倪,只当是叶鼎之走了大运,抓住了时机,而陛下则顺应了民意。
又过了两日,在例行的朝会上,景玉王萧若瑾出列,呈上了厚厚一叠奏章与物证。里面详细罗列了青王多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以及当年如何构陷叶羽将军的确凿证据!铁证如山,容不得半分狡辩!
在金銮殿上,被“惑心蛊”放大“明君”执念的太安帝,面对如此确凿的罪证,为了维护自己“公正无私”的形象,震怒之下,当场下旨:青王削去王爵,贬为庶民,押入天牢,择日问斩!其党羽一并论罪查办!
同时,叶羽将军府“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正式撤销,叶鼎之的通缉令也随之撤销。沉冤得雪,真相大白!
一切,终于结束了。
卸下了背负多年的血海深仇和沉重枷锁,叶鼎之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他第一时间回到了那座早已被封存、荒废的将军府。府内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昔日的荣光与温暖只剩断壁残垣。
叶鼎之在父母的灵位前重重磕了几个头,诉说着冤屈已雪的告慰。他仔细地擦拭了父母的牌位,用干净的布包裹好,郑重地放入怀中。
当晚,碉楼小筑。夏黎等人包下了一个临水的阁间,算是为叶鼎之庆祝。
“终于结束了~”叶鼎之举起酒杯,眼中有着释然,也有一丝难以完全抹去的遗憾,“可惜,不能亲手杀了太安帝!” 那个下达最终命令的皇帝,才是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元凶。
夏黎抿了一口杯中酒:“虽然太安帝很讨厌,但他是皇帝,突然死了的话,朝局必然大乱,各方势力角逐,到时候苦的还是底层百姓。” 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过呢,我给他下惑心蛊的时候,给他偷偷加了点料~”
“哦?”众人好奇地看向她。
夏黎笑了笑,解释道:“会让他以后时不时梦到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索命~精神上的折磨,有时候比肉体上的痛苦更煎熬。这也算……替你们,也替那些枉死的人,出了口气吧~”
叶鼎之闻言,心中郁结的那口恶气总算舒缓了不少,他再次郑重地举起杯:“谢谢你们!真的……没有你们,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
诸葛青笑着打断他:“你都说了多少次谢谢了?你说不腻,我们都听腻了~”
相柳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难得地赞了一句:“不过这碉楼小筑的秋露白,确实称得上好酒。”
萧瑟接口道:“秋露白可是到我们那个时候都不过时的名酒。普通好酒可品一味,而秋露白,可品三味。”
众人正闲聊间,阁间的门被轻轻叩响。随即,三道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琅琊王萧若风、灼墨公子雷梦杀以及雷梦杀的妻子李心月。
“风华公子、灼墨公子、雷夫人!”叶鼎之连忙起身相迎。
萧若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恭喜!恭喜你成功为叶羽将军,为将军府上下,洗刷冤屈!”
叶鼎之深深一揖:“此事多亏二位王爷在朝中周旋,叶云感激不尽!”
“哈哈,自家人不必客气!”萧若风爽朗一笑。
这时,雷梦杀的目光早已被王也和诸葛青吸引,他瞪大了眼睛,像个好奇的大孩子,指着两人,语气夸张地对萧若风和李心月说:“风风!娘子!你们快看!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好神奇啊!之前听你说我还不信!”
李心月无奈地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之前王爷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雷无桀,眼神变得柔和而复杂,“你……就是雷无桀吧?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和雷梦杀……应该也算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雷无桀猛地一怔。在他的世界里,父亲雷梦杀和母亲李心月在他年幼时便已相继离世,他对父母的容貌早已记不得了。此刻,亲眼见到这个世界尚且年轻、充满活力的“父母”,看着雷梦杀那与自己相似的跳脱眉眼,看着李心月温柔中带着英气的面庞,他心头巨震,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夏黎使了个眼色,萧瑟、无心等人默契地起身,以添酒、透气等各种理由,将空间留给了雷无桀、雷梦杀和李心月这一家三口。
走到阁间外的廊檐下,萧瑟对跟出来的萧若风正色道:“皇叔,我们应该没几天就要走了。有件事还需提醒,之前提及的,雷梦杀在远征南决时死于落雷山一战,其中很有可能是当时朝中其他敌对势力从中作梗,还望你们日后多加留意。另外还有,你和我父皇走到那一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龙封卷轴上写的是皇叔你的名字,你当但是拿到龙封卷轴后没有给其他人看,直接就毁掉了,所以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还有我之前离开天启时,遇到截杀,那个废了我的人,现在想想用的武功有点像虚念功!”
萧若风神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些事情我与兄长会记在心上,定会详加探查,防患于未然。”
夏黎看向萧若风,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所以,你们兄弟决定好谁当皇帝了吗?”
萧若风释然地笑了笑,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与兄长已经深谈过了。我志在江湖,心性也不适合庙堂。兄长他……比我更沉稳,更有手段,也更有抱负,他确实比我们更适合那个位置。待兄长登基之后,我便卸去朝职,去江湖游历,这本就是我想了很久的事情了。”
王也闻言,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望着天启城璀璨的灯火,语带深意地说道:“希望你们……不要再走到萧瑟他们那个世界的结局吧。”
萧若风默然片刻,重重颔首。历史的教训就在眼前,他们有机会,也必须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阁间内,隐约传来雷梦杀大大咧咧的安慰声和李心月温柔的询问声,间或夹杂着雷无桀带着鼻音的、激动又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