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家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陈墨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愤懑与不平,他仿佛不是在演讲,而是在替台下这六千士兵,发出积压已久的怒吼。
“你们还记得吗?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他们是怎样对待你们的?他们可曾把你们的命当命?冲锋时,他们在后面督战;撤退时,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功劳是他们的,过错是你们的!他们吃空额,喝兵血,把本该属于你们的粮食、饷银,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在你们饿着肚子打仗的时候,他们或许正用你们的卖命钱,在青楼里一掷千金!”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大多数底层禁军士兵的心上。无数人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想起了那些屈辱和不公,眼神中开始燃起愤怒的火苗。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有人紧紧握住了拳头,有人眼眶泛红。
陈墨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悲悯:
“兄弟们,我们也是人,是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我们也有父母妻儿,我们也想堂堂正正地活着,靠自己的力气和血汗,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付出了最多,却得到了最少?为什么我们流尽了鲜血,却连最基本的尊严和温饱都换不来?”
他伸手指向杭州城周围:“看看这座杭州城!在方腊手里,百姓受苦!在童贯手里,所谓的‘王师’又干了什么?抢掠百姓,欺压良善!他们和那些盘剥你们的军官,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是趴在我们这些劳苦大众身上吸血的蛀虫!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武朝朝廷,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它维护的,早已不是天下百姓,而是那一小撮权贵、官僚、地主们的利益!”
“这样的朝廷,值得我们为他卖命吗?!”陈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质问。
“不值得!”台下,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嘶哑的嗓子喊了出来。紧接着,零星的呼应响起,最终汇聚成一片压抑已久的声浪:“不值得!”
陈墨等待声浪稍平,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晰,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的未来: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为谁而战?”
“在我星火军,我们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们不为皇帝而战!不为官僚而战!不为任何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权贵而战!”
“我们星火军,只为天下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而战!为我们自己,为我们的父母,为我们的妻儿,为所有像我们一样,辛勤劳作却不得温饱的同胞而战!”
他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许多人心中固有的迷雾。
“在星火军,没有克扣军饷!所有粮饷,公开透明,按时足额发放!在星火军,没有无故的打骂体罚!官兵平等,都是兄弟!在星火军,立功者受赏,凭的是真本事、真军功,而不是你的出身和背景!在星火军,士兵可以读书识字,学习道理,明白我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陈墨的目光变得炽热,声音也更具有煽动性:“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人人能吃饱饭,有衣穿,有田种,孩子能上学,老人有所养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星火军为之奋斗的目标!这,才是我们军人真正的荣耀所在!”
他再次指向台下肃立的星火军士兵:“看看他们!他们曾经或许和你们一样,是佃农,是流民,是受尽欺压的苦命人!但现在,他们是堂堂正正的星火军战士!他们走在杭州的街上,百姓不会躲避,而是会送上真诚的笑容和问候!因为他们知道,这支军队,是保护他们的,是和他们一样的自己人!”
“兄弟们!”陈墨张开双臂,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真诚的邀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童贯已经伏诛,腐朽的武朝不值得你们效忠!”
“今天,我以星火军统帅的身份,给你们一个新的选择!”
“愿意留下,加入星火军,和我们一起战斗的,我代表星火军热烈欢迎!从此,你们就是我们的生死兄弟!”
“若有人眷念旧朝,或者家中确有牵挂,不愿留下的,我星火军也绝不为难!我们会发放路费,让你们回家与亲人团聚!但只希望你们记住,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在这杭州城里,有一支军队,叫星火军,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天下像你们一样的普通人,能活得有尊严!”
演讲到此,戛然而止,整个校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俘虏人中有人开始呐喊:
“我们愿意留下!”
“加入星火军!”
“为老百姓打仗!”
越来越多的俘虏吼出了声,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不少禁军士兵激动地流下了热泪,他们挥舞着拳头,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屈辱和压抑都发泄出来。
陈墨的演讲,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心中被禁锢已久的渴望——对公平的渴望,对尊严的渴望,对一个真正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的渴望。
陈墨看了一眼沸腾的俘虏大营,转头对同样激动的朱武说道:“军师,尽快把这些禁军梳理一遍。如果其中有杀良冒功,抢掠百姓的,一律处决。其余的打散,编入我们的队伍。对于那些不愿留下的,也不要为难,尽早放他们离去。这杭州城,我就交给你了。”
说罢,陈墨还拍了拍朱武的肩膀。
朱武躬身一礼:“属下定不负所托。”
走出校场,陈墨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带领一支骑兵队,一人双马,出了杭州城,直奔江宁。
今天这一次露脸,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容貌和名字。杭州城肯定还潜伏着朝廷密侦司的人员,说不定此时已经知道了关于他的情报。
尽管陈墨安排了两只金雕,封锁了杭州城附近的天空,拦截了飞往北方的信鸽,但也无法保证消息不会外传。
因此,陈墨必须尽快返回江宁,拿下江宁。
当然,对于江宁城的部署,陈墨早在南下之前就做了安排。几天前,又飞鸽传书做了最后的布置,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暮色苍茫,江宁城在初冬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城墙巍峨,一如往昔。
这座城池对陈墨而言,意义远非杭州可比。这里是他的起家之地,是墨檀商号根系盘错的大本营,更是他心中真正的“家”。
马蹄声碎,踏破了官道旁的寂静枯草。陈墨一马当先,身后是两百精挑细选、一人双马的星火军轻骑。
他们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锐利而坚定。
城门口,往来商旅百姓正排队接受盘查,守城的武烈军士兵显得有些懒散。
江宁承平日久,虽闻听南方方腊作乱,又隐约有杭州易主的流言传来,但总觉得战火离此尚远。
陈墨没有直接进城,而是绕道城东,直奔砺锋谷外围的白石庄。同时,陈墨也通过金雕的视野共享,巡查了一遍江宁城内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等陈墨来到白石庄,庞秋霞、赵坎、李顺等人已经在此等候。
陈墨直接开口询问:“江宁城中,准备的如何了?”
庞秋霞上前一步:“主公,一切就绪。两千弟兄已化整为零,潜入城内,分散在墨檀商号名下各处仓库、商铺、车马行中。武烈军副都统王禀,已被我们暗中控制,其家小在手,他不敢妄动。”
陈墨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城内反应如何?”
“童贯败亡、杭州易主的消息已经小范围传开,官府有些慌乱,正在加紧盘查,但我们的网络未受破坏。百姓们……更多是观望,墨檀商号平日名声极好,大部分人对我们并无恶感。”
“很好。”陈墨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按原计划,今夜子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