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慢镜头。
顾清寒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在她倒地前接住了她。那副永远冰冷从容的面具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她将那个瘦弱的、失去意识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那只洗得发白的棕色小熊玩偶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她的动作是那么慌乱，以至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是死死地抱着失而复得又再度陷入沉寂的玩伴，像抱着一件碎裂后就再也拼不回来的稀世珍宝。
而林晚，则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血液都快凝固了。
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魔音贯耳，在她脑中疯狂回响。
毁了你……
那个系统……
它根本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一个单纯的社死系统吗？
她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向上攀爬，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然回想起系统绑定以来的种种。它用最羞耻的惩罚逼迫她前进，它精准地发布每一个与顾清寒相关的任务，它像一个最高明的程序员，用“好感度”这种冰冷的数值，一步步将她和顾清寒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程序化”，那么的……别有目的。
顾清寒终于从巨大的震动中回过神，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晚晚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泡沫做的幻影。然后，她抬起头，那双褪去了所有伪装的丹凤眼，越过空间的距离，直直地看向林晚。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却比任何利刃都伤人。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困惑、挣扎，和被强行压抑下去，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审视与探究。
她们之间那层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在晚晚那句临终遗言般的警告下，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回到御景湾的顶层公寓，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江映月已经给晚晚做完了初步检查，她那双握惯了解剖刀的修长手指，此刻正冷静地操作着一台便携式的脑电波监测仪。
“生物芯片进入了强制休眠模式，应该是为了防止核心数据被读取而启动的自我保护。她的大脑皮层活动非常紊乱，像是被困在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江法医惜字如金地做出诊断，随即看向顾清寒，“什么时候醒，看她自己的意志力。”
客厅里，秦瑶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将林晚护在自己身后，那双明艳的狐狸眼此刻写满了警惕，死死地瞪着顾清寒：“顾清寒，我不管那个女孩说了什么，你要是敢怀疑林晚，我第一个跟你没完！”
苏小小也紧紧抓着林晚的衣角，那张总是挂着甜甜梨涡的脸上满是倔强：“姐姐是最好的人，她不会害人的！”
顾清寒没有理会她们，她只是站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看着陈曦调出的一组复杂的数据流。她又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镜片隔绝了她所有的情绪，只剩下那颗右眼角下的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滴无法风干的血。
“陈曦。”她的声音低沉沙哑。
“顾总，”陈曦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比对了晚晚小姐脑内芯片在休眠前一瞬间释放的异常能量波，和我们之前监测到的、林晚小姐身上那种‘现象’的零星数据。结果……它们的底层逻辑和能量频谱，有超过73%的相似度。”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它们像是在用同一种我们无法破译的语言进行交流。我无法判断它们是同源的盟友，还是……正在互相吞噬的死敌。”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林晚的心脏“咯噔”一下，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那该死的、冰冷的电音，带着一种残忍的精准，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对系统产生核心信任危机，“混沌之序”关键人物产生策反意外，触发紧急忠诚度测试任务！】
【任务名称：信仰的证明】
【任务内容：在顾清寒面前，以无可辩驳的方式，向陷入昏迷的“零号”证明，本系统是无害且正当的，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宿主的成长”与“世界的和谐”。你需要唤醒她，并让她收回之前的警告。】
【失败惩罚：抹除。你的存在将从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中被彻底清除。顾清寒、秦瑶、苏小小、周曼……她们会忘记你，如同你从未出现在她们的生命里。所有好感度清零，契约终止，你将被送回你原来的出租屋，继续你一无所有的咸鱼生活，只是这一次，你将永远孤独。】
林晚的血，瞬间凉透了。
这已经不是社死了。
这是存在被直接格式化。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遗忘。是看着顾清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自己的倒影，是秦瑶再也不会傲娇地给自己塞零食，是苏小小再也不会黏着自己喊“姐姐”，是周曼再也不会一边骂自己一边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彻骨的孤独，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她窒息。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刚刚萌生出的所有怀疑。
她咬紧了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能解释。”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林晚迎着顾清寒那探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晚晚沉睡的床边。她没有看别人，只是看着顾清寒，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孤注一掷的恐慌和一种豁出去的真诚。
“那个系统……它不是坏东西。”她颤抖着手，划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点开了一个加密相册，“你们看。”
屏幕上，赫然是她人生耻辱柱的合集。
有她在环球中心被江映月当人形挂件，勒得双眼翻白的照片；有她在直播间跳那段四肢不协调如同抽筋的舞蹈的录屏；甚至还有一张她妈王秀莲女士发在亲戚群里的、她小时候穿着开裆裤、鼻涕挂在嘴边、笑得像个二傻子的绝版丑照……
“它……它就是个魔鬼教练，”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委屈，“它就是用这些……最羞耻的惩罚，逼我这个社恐晚期的废物走出自己的安全区，逼我去社交，去努力，去……去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她说着，转向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女孩，语气里充满了笨拙的、自己都觉得离谱的解释：“它对你……肯定也没有恶意！它可能就是……就是检测到你脑子里有病毒，想、想帮你杀毒！对，就是杀毒！”
这番解释漏洞百出，荒谬得像个笑话。
可是在场的人，谁也笑不出来。
她们看着那个平日里怂得像只仓鼠，此刻却为了证明清白，不惜把自己最不堪、最羞耻的一面血淋淋地剖开给大家看的女孩，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顾清寒镜片后的目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悄然柔和了一丝。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用最笨拙的方式自证清白的、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就在这时，床上的晚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那长而卷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那双失焦的眼睛，恰好对上了林晚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
一瞬间，那眼中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失望、恐惧与悲哀的警惕。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便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任务进度：30%。目标人物（顾清寒）疑虑暂时降低。目标人物（零号）反叛意识加深。警告：任务完成度过低。】
与此同时，对这场豪门顶层的惊心动魄毫不知情的AwSL超话里，粉丝们正对着几张不知从哪流出来的、高糊的现场路透照，进行着新一轮的狂欢。
【AwSL超话】
【#教主勇闯废弃工厂#卧槽姐妹们这是什么电影路透吗？！这末日废土风！我教主一身白裙站在c位，简直是黑暗里唯一的光！这是什么救赎文学的剧本啊！】
【楼上的你没看到顾总手里那只快秃了的熊吗！我靠，那眼神，那动作，简直了！我宣布，这只熊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霸总的纯情信物#】
【只有我一个人在磕新cp吗？那个最后倒在顾总怀里的小姐姐，她指着教主的表情好带感啊！有种“你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坏女人”的既视感！我宣布，正宫VS天降白月光，开盘了开盘了！】
林晚完全没心情去看这些。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加密频道的短讯，发信人是那个熟悉的代号——K。
“它在测试你。它需要一个绝对服从、不会质疑的完美宿主。你以为是救赎？不，那是筛选。你只是它选中的棋子。蠢货。”
“我可以帮你找到它的‘后门’，让你看清它的源代码。当然，代价会比以前更高。”
K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林晚脆弱的神经上。
就在她心神俱裂之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宣告胜利般的冰冷。
【忠诚度测试初步通过。奖励：系统商城（高级）已解锁。】
一个虚拟的光屏，在林晚的意识中展开。
商城里大部分的商品都是灰色不可选的状态，只有一个格子，在角落里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金色光芒。
【商品名称：真相之眼（碎片x1）】
【商品介绍：可使用一次，看穿指定目标的表象，直抵其最真实的核心。集齐十枚碎片，可合成完整版‘真相之眼’，追溯‘系统’之起源。】
【兑换所需羞耻能量值：1,000,000】
林晚死死地盯着那个天文数字，呼吸都停滞了。
一百万羞耻能量值……那几乎是要她把自己的底裤当众套在头上，在帝国大厦楼顶跳一整天大神才能凑够的数值。
但是……
追溯“系统”之起源。
这六个字，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脑海。
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她心底里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