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house「繁星」
此刻它的内部如同一个被抽干了声音的金属巨兽腹腔,沉没在午夜的死寂里。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在地面投下一小滩幽冷的仿佛来自异界的印记。
八幡海铃站在舞台中央。
不,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被某种无形的枷锁固定在原地。
冰冷的恐惧如同输液,正通过脚底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珠手诚将她带来后,便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在这片黑暗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响,带着金属的寒意:
“要么痊愈,要么毁灭。没有退路。”
她试图深呼吸,吸入的却是积年的尘埃味隐约的酒渍酸腐气,以及记忆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的甜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想象中的耳鸣。
【情绪值-,场景布置已预设完毕。】
突然——
“啪!”
顶灯毫无征兆地炸亮。
不是渐明,是瞬间的暴烈的如同审判般的炽白光束,轰然落下将她牢牢钉死在光圈中心。
海铃猛地闭眼,视网膜残留着灼痛的光斑。
胃部条件反射地痉挛起来。
等她艰难地一点点重新睁开眼,适应了那令人晕眩的光线后,视野逐渐聚焦于台下——
空无一人。
不,并非完全空无。
就在第一排,原本应该属于观众的位置上,整齐地僵硬地摆放着一排人偶。
粗糙的布制人偶,穿着依稀可辨的属于不同乐队的服饰。
每一只人偶的胸前,都贴着一张白色的纸条。
上面是用冷峻的、她熟悉的笔迹写下的名字。
那是曾经抛弃她的队友们的名字——
一个不少。
它们用纽扣做的眼睛,空洞地毫无偏差地凝视着台上的她。
缝线扯出的嘴角带着统一而诡异的上翘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重复着某场早已编排好的嘲弄。
灯光在人偶光滑的塑料皮肤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它们沉默的姿态比任何喧嚣的质疑更具压迫感。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海铃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的声音,听到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
那冰冷的、被注视的羞耻感,那被遗弃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舞台的木板在她脚下仿佛开始软化塌陷。
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那光束和那些人偶的视线共同封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音响系统发出一声轻微的电流嗡鸣——
然后,一段熟悉的属于她某次被放鸽子时本该独自演奏的贝斯line
冰冷毫无感情地通过场内的喇叭播放了出来。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击在她记忆的痛处。
音乐在空荡的场内回荡,扭曲变形,如同幽灵的呓语。
人偶们静默地聆听着。
海铃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她捂住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她的目光无法从那些人偶身上移开。
那些名字,那些即使是由纽扣和线条构成的面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推力,将她推向记忆的深渊。
珠手诚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幕布,或许从未升起。
也或许真正的演出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唯一的观众是她自己,以及那些来自过去的冰冷的幽灵。
“开什么玩笑?!!!?!?!?!?!!?!?”
怒吼撕破了凝固的空气。
不是恐惧的颤音。
某种更深沉更暴戾的东西从胸腔最深处炸开。
八幡海铃眼中的恍惚与畏缩被瞬间蒸发。
纯粹的怒焰给视野边缘染上猩红。
那些空洞的纽扣眼睛那些缝线勾勒的嘲讽嘴角,不是无形的压力而是具象化亟待摧毁的标的。
恐惧?
啊?
是的。
恐惧依然存在如同冰冷的福尔马林。
但它此刻不再令人瘫痪,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催化提纯变成了某种更具活性的致命的燃料。
它不再是需要逃避的东西,而是需要被斩杀的对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的声音沙哑,蕴含着破碎的嘶鸣,不再是对自己言说,而是对台下那些沉默的。
代表着所有背叛与抛弃的聚合体发出控诉。
“把别人的信任......把约好的事情.......把舞台.......把这一切.......都当成什么了?!!”
右手猛地向后一捞,紧紧握住了背着的贝斯琴颈。
冰冷的木质触感此刻不再是乐器而是武器。
完美的握感,沉甸甸的重量,坚硬的琴身——是的,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这是审判的凶器,是发泄怒火的完美钝器。
“你们这些......人偶!!!”
“嘲笑我吗?!看着我挣扎很有趣吗?!”
“再一次......再一次把我丢在这里!!!”
理智的弦,早在镜子破碎的那一刻就已岌岌可危。
此刻,在珠手诚精心布置的这极致侮辱与刺激的舞台上,它终于彻底崩断。
没有预兆,八幡海铃动了。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反而扑向猎物的野兽。她猛地向前冲锋,一步踏出,舞台地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披散的头发因剧烈的动作而飞扬,眼中只剩下最前排那个贴着“主唱-****”名字的人偶。
“第一个就是你!!!总是用没办法抱歉来搪塞!!!最不可原谅!!!”
呼——!
贝斯被她双手高高抡起,划破空气发出沉重的呼啸。
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转化而成的动能,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砰!!!!!
沉重的闷响是坚硬的贝斯琴身狠狠砸中布偶头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钝响。
棉花与填充物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压撕裂!
那个写着主唱的名字的纸条被震得飞起在空中无助地飘荡。
人偶的脑袋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斜下去,纽扣眼睛崩飞了一颗,剩下的那颗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缝线的嘴巴仿佛真的因痛苦而扭曲了。
但海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破坏的闸门一旦开启,洪流便无法阻挡。
“吉他手!鼓手!键盘!你们呢?!!”
【情绪值+】
她如同陷入狂乱的狂战士,冲入那排代表着她所有失败与创伤的人偶之中。
砰!哐!咔嚓!
“背叛者!!!统统都!!!消失吧!!!”
她嘶吼着,声音因过度用力而变调,汗水与溅到脸上的不知名碎屑混合在一起。
动作狂野而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破坏欲在驱动。
贝斯的琴弦在撞击中发出刺耳的、不成调的音符,仿佛为这场毁灭奏响的癫狂配乐。
人偶的残骸四处飞散。她践踏着那些破碎的布片和棉花,仿佛要将所有不堪的过去彻底碾碎。
她砸碎最后一只人偶,贝斯的琴身也已遍布伤痕,甚至有一处露出了内部的木茬。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大幅度起伏,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四周是飘散的棉花和破碎的布片。
重新站回舞台之上的八幡海铃现在也只剩下了刚刚发泄完一切的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