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力量,也推动着他们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天地。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谢景珩下朝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思索。
他换下官服,来到书房,见温禾正对着京城周边的田亩图册写写画画。
“在看什么?”谢景珩走近,温声问道。
温禾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务实的光芒:“我在看京郊各田庄的产出记录。景珩,我发现一个现象,越是肥沃、靠近水源的上等田,其主人往往越是富户权贵,赋税对他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反倒是那些守着中下等田的寻常农户,收成本就不丰,遇上丰年尚可,若遇寻常年景,缴纳定额税赋后,所剩便极为有限,难有积余,更遑论抵御灾年了。”
谢景珩在她身旁坐下,神色认真起来:“这正是户部一直以来试图缓解的难题。你有何想法?”
温禾将手中的笔放下,认真道:“我在想,或许这田赋,不该是固定不变的一刀切。是否可以按照土地本身的肥瘠、水源情况,先划定出明确的等级?再根据每年实际的收成情况,浮动征收?比如,上等田丰年多征一些,寻常年景或下等田则少征甚至减免部分,确保农户手里始终能留下足够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钱。此谓‘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安。这只是个初步构想,具体如何划定等级、确定浮动比例,还需大量数据支撑和详细测算。”
她一番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谢景珩越听眼睛越亮,他猛地握住温禾的手,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阿禾,此策大善!‘阶梯田赋’,按土地等级与收成浮动征税……这才能真正体恤民情,保护小农!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更是我大靖百姓的福星!”
他当即铺开纸笔:“来,阿禾,我们再细细推演一番,将你这构想的骨架先搭起来。”
夫妻二人便在灯下,一个依据丰富的田间管理经验提出设想,一个凭借对朝政律法的精通进行补充和框架构建,直谈到深夜,一份关于“阶梯田赋”的初步方案纲要终于成型。
翌日,谢景珩便将这份凝聚了夫妻二人心血的方案,郑重地呈给了户部尚书李铭大人。
李尚书起初以为是寻常文书,待翻开细看,神色从平静转为惊异,再到震撼,拿着册子的手都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这……这‘划定田等’、‘浮动征收’之策……”李铭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景珩,“景珩,此策思虑周祥,直指时弊,若真能推行,实乃惠泽万民之良政!此策,真是你所拟?”
谢景珩坦然道:“回大人,下官不敢贪功。此策最初乃内子基于其管理田庄、体察农情的经验所生发的构想,下官只是与她一同探讨,加以细化完善。内子常言,‘民以食为天,农为国之本’,唯有让耕者得其利,方是固本培元之道。”
李尚书闻言,愕然片刻,随即长叹一声,感慨道:“谢夫人……真乃奇女子也!竟有如此见识与胸襟!景珩,你得好妻如此,实乃大幸!此事关乎国计民生,刻不容缓,老夫这便进宫面圣,呈报陛下!”
说完,李尚书也顾不上时辰,拿着那份方案,匆匆便往宫城方向而去。
也正是在这秋高气爽的丰收时节,温禾京郊的田庄迎来了一场盛事,稻田里的稻子熟了,水里的鱼肥了,套种的果树和药材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王岩和周文提前一天就到了田庄,与老庄头李福一起,召集了春天一同种下水稻的流民和庄户们,安排次日开镰割稻、下水捞鱼、采摘苹果、梨子以及挖掘白术、牛膝等事宜。
庄子里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期盼和喜悦的笑容,如同过年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温禾便带着阿蛮、白芷,轻车简从到了田庄。
几乎同时,接到消息的司农司官员们也到了,他们此行主要是为了亲眼验证这“稻田养鱼”和“果药套种”究竟成效如何。
当金色的稻浪被农人们成片割倒,露出底下肥美的鱼群在浅浅的水洼中翻腾跳跃时;当一筐筐饱满的稻谷、一桶桶活蹦乱跳的鲜鱼、一篓篓红艳艳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还有带着泥土芬芳的白术、牛膝被整齐地摆放在打谷场上时,所有司农司的官员都惊呆了。
“这……这稻谷的穗头竟如此饱满沉实!”
“这鱼,每条都近乎五斤重了!”
“还有这苹果、这白术……长势竟都如此之好!在同一片土地上,竟真能实现稻鱼双收,果药两旺!”
司农司的官员们围着收获物,啧啧称奇,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们虽在春天时来看过此等“奇技”,相信收获肯定是有的,但如此惊人的效果,如今亲眼所见,还是远超他们想象!
这不仅仅是增收的问题,这更是土地利用效率的巨大提升!
老庄头李福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温禾和司农司的大人们连连作揖:“托夫人的福,托夫人的福啊!咱们庄子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好收成!”
温禾看着这丰收的场景,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技术的成功,更是对这些辛勤劳作的庄户和流民们最好的回报。
司农司的官员们不敢怠慢,仔细记录了各项产出数据,又围着温禾请教了许多细节,这才带着满满的震撼和收获的数据,急匆匆地回京整理去了。
田庄的丰收喜悦,与朝堂上即将因一份新赋税策略而引发的波澜,在这秋日里,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共同预示着一些更深远的变革,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