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冲进乌鸦渡永记后院时，陆执事已先一步抵达。他站在院中，神色凝重，看到我们无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陆执事开门见山。
“进城取物，出来就被盯上，城外遇袭。”我简短说明，“四人，两个炼气后期，两个筑基初期，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目标明确是钟掌柜身上的影符。已被击退，生擒两人，但服毒自尽了。”
钟掌柜心有余悸地补充了银庄和茶楼的细节，以及那几个盯梢者的模样。
陆执事听完，眉头紧锁：“影楼对客人信息保护极严，除非是影楼内部高层泄密，或者有擅长追踪、锁定特定气息的高手全程盯梢。你们在银庄时，可察觉异常神识探查？”
“没有。”我摇头，“对方很谨慎，或者用了特殊法门。”
“也可能是那影符本身有问题。”青禾猜测，“或许被做了手脚，能被特定方法感应到。”
“不无可能。”陆执事沉吟，“但事已至此，影符已暴露。接下来几日，这里不会太平。必须立刻转移。”
“转移去哪里？”钟掌柜问，“黑水城内外，恐怕都已被各方眼线盯上。”
“去‘无光窟’附近。”陆执事做出决定，“鬼拍在无光窟地下三层。影楼在那里势力最强，反而最忌讳有人在自家地盘附近闹事。我们在无光窟外围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隐匿，直到鬼拍开始。这比留在乌鸦渡或黑水城里更安全。”
“可无光窟附近龙蛇混杂，我们贸然前去，岂不更引人注目？”钟掌柜担忧。
“正是龙蛇混杂，才好藏身。”陆执事道，“我有地师一脉的‘遁地符’和‘匿形阵盘’，可助我们暂时隐匿。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提前摸清无光窟周围的环境、入口、可能的逃生路线。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靠近，掌握地利。”
“我同意。”我点头，“对方已知道我们手中有影符，必会在各处要道设伏。不如反其道而行，直接去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但钟掌柜和永记的兄弟……”
“我跟你们去。”钟掌柜咬牙道，“我对无光窟附近还算熟悉，年轻时跑过几次货。铺子这边，留两个老伙计看着，应付日常即可。”
“好。”陆执事不再犹豫，“事不宜迟，立刻准备。钟掌柜，你收拾必要物品，带上可靠伙计。林小友，云姑娘，你们也准备一下，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从后院侧门走，我已在来时路上布下疑阵，暂时引开可能的尾巴。”
众人立刻分头准备。我和青禾回到厢房，简单收拾。
“林兄，你觉得袭击者是谁的人？”青禾边收拾边低声问。
“不像血瘟教的路子。他们更喜用毒、用瘟，这种正面袭杀，不是其风格。”我分析道，“黄泉神社？他们擅长刀法，但刚才那几人刀法虽狠辣，却无东瀛路数。幽冥道？倒有可能，但感觉又不太像……更像训练有素的死士或杀手。”
“会不会是……影楼自己？”青禾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他们放出消息，设下陷阱，清除一些可能带来麻烦，或者他们不想让其进入鬼拍的客人？”
“也有可能。”我沉吟，“但影楼求财，直接杀客夺符，坏规矩，长远看不利。除非……我们手中的影符，或我们要找的东西，触动了影楼或其背后某些人的核心利益。”
线索太少，难以判断。
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后院集合。钟掌柜只带了一个最得力的伙计，叫阿成，炼气中期，手脚麻利，沉默寡言。陆执事检查了我们几人的伪装，又拿出几张“遁地符”和一个小小的、刻满符文的青铜阵盘。
“这是‘小五行匿形阵’的阵盘，激发后可扭曲光线、隔绝气息，笼罩范围不大，但足够我们数人藏身。只要不剧烈活动或动用大威能术法，金丹以下难以察觉。”陆执事解释道，“但只能维持六个时辰。我们需在时限内，找到合适的藏身点，并每隔六个时辰更换位置，以防被阵法波动被高手捕捉到。”
“明白。”
“走。”
我们从侧门悄然离开。陆执事在前引路，专挑偏僻小巷、废弃宅院穿行。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罗盘，时时调整方向，避开可能的监视点和地气紊乱处。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黑水城西面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这里乱石嶙峋，杂草丛生，远处可见一个黑黢黢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山洞入口，隐在两座石山之间。洞口没有任何标识，但附近的地面有明显被经常踩踏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土腥、金属和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
“那就是无光窟入口。”钟掌柜低声道，“白日里看起来平静，入夜后才会有人活动。洞口有影楼的守卫，不明身份者靠近百米内，格杀勿论。”
“我们在那边。”陆执事指向入口侧后方，大约两里外的一处乱石坡。那里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又能借助巨石遮蔽。“布阵。”
我们悄然靠近，在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中间找到一处天然凹陷。陆执事迅速布下“小五行匿形阵”，淡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周围景象微微扭曲，随即恢复正常。从外面看，这里只是普通的乱石堆。
阵内空间不大，但足够我们几人容身。陆执事又拿出几块灵石，嵌入阵盘周围，补充能量。
“暂时安全了。”陆执事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待和观察。钟掌柜，阿成，你们轮流值守，用这个‘望远筒’观察无光窟入口及周围动静，记录进出人员特征、数量、时间。特别注意有无我们遇袭时见过的人，或者手臂有樱花刺青、身穿黑袍者。”
“是。”钟掌柜接过一个单筒铜镜。
“林小友，云姑娘，你们抓紧时间调息，务必在鬼拍前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我会在外围巡视，并设法与留在澜州的韩师兄取得联系，告知我们这边的情况。”
安排妥当，众人各司其职。
我盘膝坐下，尝试入定。体内瘟毒在连番变故和刚才的轻微动手后，有些蠢蠢欲动。我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以混沌道纹和星核之力压制、安抚。
时间在寂静和警惕中缓慢流逝。通过望远筒，能看到无光窟入口始终有四个穿着灰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守卫肃立，气息都在筑基中期以上。偶尔有人靠近，出示一块黑色令牌（影符），才能被放入。进出之人，大多遮掩面目，行色匆匆。
黄昏时分，陆执事返回，脸色不太好看。
“联系上韩师兄了。澜州那边，墨林和胖子又发现两处地气微澜点，都在靠近北邙山的支流附近，已安排人去查看。另外，”他顿了顿，“韩师兄说，墨家那边传来一个模糊的消息，未经证实——墨文渊道友失联前，最后接触的人，可能是一个经常出入黑水城、绰号‘鬼手’的掮客。此人消息灵通，专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据说……偶尔也接影楼的活。”
“鬼手？”钟掌柜闻言，插话道，“我听说过这人。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真正样貌和落脚点。但他确实在黑水城很有门路，很多来路不明的东西，都是经他手流入影楼或其他地下渠道。”
“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墨前辈的下落，甚至那钥匙碎片的线索。”我睁开眼。
“难。”陆执事摇头，“这种地头蛇，滑不留手。而且，若他真与墨文渊道友失踪有关，此刻恐怕早已躲起来，或者被灭口了。”
“未必。”青禾忽然道，“若钥匙碎片真的会在鬼拍出现，而‘鬼手’是中间人，他很可能也会出现，至少会暗中观察。我们进入鬼拍后，或许有机会留意到他。”
“有道理。”陆执事点头，“但此人危险，即便发现，也勿要轻易接触。”
夜幕降临。无光窟入口亮起了几盏幽绿色的灯笼，将洞口映得如同鬼域。进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空气中那股奇异香料的味道也更浓了。
突然，钟掌柜低呼一声：“有人打起来了！”
我们立刻凑到阵边，透过石缝和望远筒看去。只见在距离无光窟入口约两百步的地方，两伙人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刀光剑影，打得颇为激烈。一方穿着黑衣，手法阴狠；另一方则衣衫杂乱，但个个悍勇。守卫只是冷漠地看着，并未插手。
“是‘黑蛇帮’和‘野狼会’的人。”钟掌柜辨认道，“城里的两个小帮派，常为争抢护送客人或销赃的生意火并。看来这次鬼拍，油水太厚，连这些小虾米都忍不住了。”
战斗很快结束，黑蛇帮似乎占了上风，拖着几具尸体迅速离去。野狼会残余的人也狼狈逃窜。入口守卫这才上前，将地上的尸体拖走，血迹用粉末覆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弱肉强食，赤裸而直接。这就是黑水城的法则。
“距离鬼拍还有四天。”陆执事看着重归平静的洞口，声音低沉，“真正的风暴，还没开始。”
阵内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清楚，接下来的四天，将更加难熬。而我们这支藏在乱石中的小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停在岩缝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