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会议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路鸣泽看着屏幕上结束的通话界面,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陈瑾轩。
那句“十万”和“让小孙孙来接我”还在空气里回荡,让他脸颊有点发烫。
他刚才情急之下,好像……真的把“老祖宗”这个称呼喊出口了?
陈瑾轩脸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
“既然那位先生已经答应了,事不宜迟,路警官,麻烦你立刻去接人!我和孟迪先回医院稳住情况。”
“是!陈局长!”
路鸣泽立刻起身立正,动作比平时还要标准几分。
他此刻心乱如麻,既担心那七人的安危,又对即将要去面对那位“祖宗”感到无比忐忑。
……
黑色的越野车再次停在城东那条巷子外面的路口。
路鸣泽深吸一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推门下车。
“一路走好纸扎铺”的招牌依然歪歪扭扭的。
他刚走近,铺子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景象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但又有点不一样。
晨芜还是那身古怪睡衣套宽大外套的打扮,脚上趿拉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塑料人字拖。
但她没在嗑瓜子了,而是斜躺在摇椅上,眼皮耷拉着,像是随时能睡着。
白发苍苍的老黄恭敬地站在她侧后方,怀里抱着那只通体漆黑的阿玄。
阿玄碧绿的猫眼在昏暗的巷口灯光下闪着幽光,瞥了路鸣泽一眼。
“嗨!小孙孙,你来啦!”
阿玄有些热情,毕竟这小孙孙和老长征家里比较富裕。
嘿嘿!
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多买点小鱼干
“孙子,速度太慢了……”
晨芜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
“十万块的生意,你就这效率?”
额!
感觉有点被骂到啊!
路鸣泽一噎,赶紧解释
“路上有点堵车……晨…晨小姐,我们这就走?”
他艰难地选了个折中的称呼。
晨芜没计较,只是懒洋洋地站直身体,对老黄挥挥手:“老黄你看家哈。”
老黄躬身应道:“是,小姐。”
然后,她很自然地从老黄怀里接过阿玄,抱在怀里,趿拉着人字拖就朝外走去,嘴里还嘀咕
“大半夜还得工作,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路鸣泽赶紧快走两步,替她拉开后面的门。
晨芜毫不客气地抱着猫坐了进去,然后又开始跟安全带插扣较劲。
路鸣泽绕回驾驶座,发动汽车。
车子平稳地驶离巷口。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路鸣泽专注开车,脑子里还在消化“祖宗”“玄术”“十万酬金”这些超乎他日常认知的信息。
后排的晨芜似乎又有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嘴边好像隐约还有些不明液体。
阿玄趴在她腿上,眯着眼睛。
路鸣泽:“……”
他尽量把车开得平稳,生怕吵醒这位“祖宗”。
车子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即将拐入通往医院的主干道时,旁边原本睡着的人忽然抽了抽鼻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含糊地喊道
“停…停车!”
路鸣泽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紧急状况,猛地一脚刹车将车稳稳停在路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只见晨芜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脑袋探出车窗,使劲儿的嗅了嗅,然后眼睛一亮,指着马路斜对面一个冒着青烟和浓郁香气的小摊
“是烧烤也!快,去给我买二十串牛羊肉串,二十串鸡翅,别的你看着买点,味道放辣些!”
路鸣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僵了
“……现,现在?去医院救人要紧吧?”
晨芜扭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饿着肚子怎么驱邪?万一到时候手抖,符画歪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路鸣泽被这一连串理直气壮的问句砸懵了,咬咬牙,解开安全带
“……要辣是吧?您稍等。”
整个变态辣!
二十分钟后,路鸣泽提着一大袋香气四溢的烧烤回到车上。
晨芜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满足地吸了一口香气,然后拿出一串烤得焦香冒油的鸡翅尖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
“嗯…是这味儿…开车吧小孙孙,稳点,别把老祖宗的鸡翅癫掉了。”
“斯哈斯哈……”
“阿玄来口不?”
“整点,我要吃大鸡翅!”
车子在医院VIp病区楼下停稳。
陈瑾轩和孟迪已经等在那里。
陈瑾轩的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气息似乎也有些不稳,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看到路鸣泽下车,又看到后座上抱着猫、手里还拿着半串烤年糕的晨芜,陈瑾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客气地开口
“头儿,这位就是高人吗?这看着也……”
孟迪不解发出疑问
“路警官,这位就是…?”
陈瑾轩迎上去路鸣泽连忙介绍:“陈局长,这位是晨…晨小姐。”
他实在没法当着外人的面喊出“老祖宗”三个字。
晨芜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年糕,随手将签子丢回袋子里,然后才慢悠悠地抱着猫下车。
她打量了一下陈瑾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啧,啧,炁息不稳,灵光晦暗,跟里面的阴气碰了碰吧?根基倒还凑合,就是手法糙了点,下次记住学艺不精就别硬撑,省得还得加钱救你。”
陈瑾轩闻言,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他确实被那阴气反噬,内腑受了震荡,但自问掩饰得极好,却没想到被对方一眼看穿,还如此不留情面地点破。
他态度愈发谨慎起来:“阁下好眼力,里面的情况确实棘手,阴煞之气极重,已伤及七名考古队员的根本,还请…”
“行了行了,知道啦。”
晨芜打断他,抱着阿玄就往里走
“带路吧,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一群人生生吵醒,家里还被弄得叮叮咣咣乱七八糟,换谁谁不生气?有点脾气也正常,早点解决完事,我的鸡翅尖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瑾轩和孟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
他们习惯了对超自然现象的警惕和对抗,却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过。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医院走廊,越靠近顶楼的病房,那股阴冷粘稠的感觉越重。
走到那间被隔离的病房门口,陈瑾轩神色无比凝重
“就是这里,煞气已成气候,排斥一切外力,我的符箓…”
他话还没说完,晨芜已经打了个哈欠。
她把怀里的阿玄往门口地上一放,吩咐道
“看着点门,别让里头强悍的“小可怜”跑出来吓到路人。”
“喵~”
阿玄优雅落地,蹲坐下来。
然后,在陈瑾轩、路鸣泽和孟迪三人惊讶的注视下,晨芜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用手指关节在那冰冷的、萦绕着黑气的病房门上,“叩、叩、叩”地,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就像是邻居串门一样随意。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点困倦却又异常清晰的语调,对着门缝说道
“嗨,里面的…商量个事儿行不行?你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气也该消点儿了吧?
那七个人就是干活儿的,拿钱办事,刨你家也不是他们的主意。
你再不依不饶,他们真咽了气,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止我这种好说话的了,说不定来个脾气爆的直接给你这儿来个‘强拆’,你连个窝都没了,多不划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