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那独特的醋香已然沉淀下来,不再浓烈扑鼻,却仿佛融入了砖石的纹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醇和。
七盏青铜灯的火焰稳定地跳跃着,青金色的光芒将众人疲惫的身影温柔地拉长在斑驳的墙壁上。
所有闻到的人,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口中生津,甚至隐隐勾起了腹中的饥饿感!
这正是成功的‘净怨酿’的标志!
“嘶…嗬…成了…真成了?!”
老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诱人醋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看向那坛清澈见底的醋,再回想刚才的地狱景象和晨芜说的‘物尽其用’,声音抖着
“怨…怨气…真…真酿成醋了?!”
“万炁归寂,怨尽成醇。”
晨芜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厚实的粗陶坛壁,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咚咚”回响,满意地点点头
“成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锤定音的淡然。
“井泉通黄泉,持此‘净怨酿’,自循轮回路。”
完美,能量转化率不错,省了‘引魂渡厄符’的血赚。
她抬眼看向惊魂未定、还坐在地上的老王和秦师傅,指了指坛子
“二位辛苦,去找最细腻的油泥,给坛口封瓷实了,一点缝儿不准漏。然后抬到院子西北角那口枯废的老井边,”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提醒
“沉入水底,让它顺着地脉水气,归于大化,记住”
她看着两人有些发软的腿
“手脚稳着点。这可是上好的‘净怨酿’,可别一不小心打碎了”
“不知晨先生,这个醋又有何用?”
“何用,何用!你们一天天都学些啥啊,用来画符啊,渡厄符啊”
老王和秦师傅闻言小心翼翼地将那坛封得严严实实的“净怨酿”抬了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一声沉闷悠远、仿佛直入地心的“噗通”落水声。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寂静,带来一种尘埃落定、因果归流的空明感。
地窖内只剩下七盏灯静静燃烧的微光和那沁人心脾的醇香余韵。
陈瑾轩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香气,看着晨芜那副懒模样,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请教和一丝兴奋
“晨先生,您方才提及这‘净怨酿’妙用无穷,尤其是画那‘渡厄符’,能事半功倍…恕我愚钝,这…这具体该如何施展?莫非…是直接用它来调墨画符?”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晨芜那个看似普通的挎包。
“不然呢?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力气,是为了得坛好醋蘸饺子吃?”
她拉好挎包带子,终于抬眼,目光扫过陈瑾轩和他身后竖着耳朵的老王、小赵,
“用法自然不止一种,最直接的,便是给那些怨念缠身、执迷不悟的魂体‘喝’下去。”
她见几人面露惊异,便多解释了几句
“此酿核心在于‘转化’,其性已从至阴怨戾,转为至净醇和。
怨鬼饮之,非是灼伤,而是如同以温柔之水化开坚冰,能徐徐洗涤其怨念执根,引导其自我醒悟,平复戾气,自然易于超度。
比许多强行镇压的法子更顺应天道,后患也少。”
她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画符,尤其是‘引魂渡厄’、‘净心化煞’这类符箓,核心要义便是‘引导’与‘化解’。
寻常朱砂混合鸡血或灵墨,虽也能承载法力,但终究是‘外力强加’。而若以这‘净怨酿’调墨……”
晨芜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得意。
“它本身便是‘化解’之力的结晶,以此为引,画出的符箓,其力非是强压,而是如同水到渠成,能更自然地引导冤魂怨煞自我净化,平息执念。
效果嘛,比起寻常符箓,可谓事半功倍。省时省力,还不用浪费我上好的朱砂和符纸。”
她话音刚落,手已经在挎包里摸索起来。很快,一个巴掌大、塞着软木塞的粗陶小瓶被她拎了出来,在陈瑾轩面前随意地晃了晃,细微的液体晃动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喏,沉坛之前,顺手留了点样品。”
陈瑾轩听得眼神发亮,这等巧妙运用转化之物的法门,实在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脸上堆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那晨先生,不知这剩余的‘净怨酿’……”
晨芜一看他这模样,立刻嫌弃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啧,给你给你都给你!这玩意儿对我来说不是必用的,偶尔为之罢了,你们玄门正宗的弟子,拿去研究也好,备用也罢,自己看着办吧!”
陈瑾轩脸上顿时涌起巨大的惊喜和感激,连声道谢
“多谢晨先生!太感谢了!这…这简直是无价之宝!”
一旁的老王和小赵看得眼热,嘴里啧啧称奇。
张道长则抚着稀疏的胡子,眼中精光流转,似乎被晨芜这番化戾为用、因势利导的“用”之道深深触动。
他沉默片刻,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心服口服的悠长叹息
“妙哉!妙哉!以煞源之物,成渡厄之器,顺其性而导之,方为大道。晨先生此术,不拘泥于常
地窖中的气氛彻底缓和下来,萦绕着淡淡的醇香与宁静。
百年凶煞,七具怨尸,最终化作了一瓶流转着渡厄之力的“灵墨”,一份沉入地脉默默滋养净化的源流。
晨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她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脖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率先朝着那通往光明的木梯走去,丢下一句懒洋洋却无比坚定的话
“搞定收工!吃饭去!饿得能啃地了!”
地道内,阴冷潮湿。
青金色的火焰在后方安静燃烧,映照着众人疲惫惊魂的脸。
阿玄趴在晨芜肩头,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她的背
“小芜芜!搞快点搞快点!磨蹭啥呢!老孙头的馄饨摊肯定快收了!本喵的烤鱼丸要凉透了!赶紧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呢!”
晨芜的声音在地道里带着回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不走着呢嘛,地上滑不溜秋的,摔了算工伤你赔啊?”
清冽的空气猛地灌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清香。晨芜刚想深吸一口,脚步却顿住了。肩头的阿玄也瞬间僵住,碧绿的猫眼瞪得溜圆。
“喵嗷——!!!”阿玄的惨叫凄厉地划破清晨的宁静
“天!!天怎么亮了?!月亮呢?!星星呢?!小芜芜!这…这不对啊!我们下去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夜宵!我的夜宵啊!肯定都收摊了!饿!好饿啊!”
它的小爪子泄愤般用力挠晨芜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