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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梅鹿、景庆被领入官廨,兴奋且胆怯地站到桌前的时候,张轨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人,光从外表即可知晓。两个人都是中等身材,一个稍白一个稍黑,长相也没什么特色,放在人群里显得寻常无比。穿着平淡朴实,体格还算结实,略显呆头呆脑的憨厚态,又有文书气质的精干状,拇指和食指因常年握笔而无意识地捏着个小圆圈,因总需逢迎官长而习惯性地低着头,正符合人们对州郡吏员的刻板印像。

张轨笑吟吟地招呼了二人,并让其作简要自我介绍,李骧也稍稍为之补充。梅鹿是扬州淮南郡人,年二十四岁。景庆是青州城阳郡人,年二十六岁。他们都是多年从事文书工作,曾于县吏、郡吏一路升迁拔擢,想来拥有不错的记忆力和撰写能力。在地方上,他们理应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我们真是天南地北,有缘相会!”张轨非常满意。

“多谢张佐郎见纳!”梅鹿、景庆抑制不住兴奋,神采飞扬。

“此事皆有赖李郎君!”张轨顺水推舟,唱着高调。

“这二位,就交给你指挥了!”李骧松了口气,拂袖而去。

正如张轨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这二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之人,原定于两个月后就要被遣送回原籍。每年从各州郡拣选来的挂名外吏,因为州官、郡官顾虑到要讨好尚书台,而且很多年轻才俊也想主动找机会去中枢,所以来的都是能力顶尖之辈。可即便梅鹿、景庆的能力出众,在这样全国精选的人才队列中,难免就显得有些平庸了,而且他们不善于社交和人情往来,只知道按部就班、埋头苦干,很快就成了各曹的边缘人物,埋没数年,越混越差。

对各曹主官来说,挂名外吏只要听话好用即可,没必要真非得多大才,使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说谁适合留就让谁留。梅鹿、景庆各自被冷落之后,就干些本曹无人肯做的脏活累活,毫无未来地熬着年限,被白白耗费完青春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可是就在这绝境处,阴霾的天空竟然透出一道光来,南主客曹要选几个原预定不留任者,这真是天赐良机。他们所属的各曹听说后,秉承着无所谓的态度,将之当垃圾一样抛弃售卖了,却被这边的张轨当做宝贝般收录。

张轨心满意足,梅鹿、景庆感激不尽,双方互相看对了眼,从一开始的客套谦让,慢慢地亲热熟络起来。前者亲自动手,为二人收拾桌案和文书,并大概讲了讲本职的公务。虽然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个很庞大劳累的量,寻常吏员肯定会叫苦不迭、埋怨满腹。可刚刚得到台吏资格的梅鹿、景庆,则完全没有那种心理,只想着把眼前的事情给做好,不辜负这份信任和恩赐。

在得到两名可靠且忠诚的助手书吏后,张轨的日常公务终于顺畅起来,有人帮着整理文牍,有人帮着核算记录,凡事都轻松了许多。按照司马楙的布置,客曹上下都迅速行动起来,继而引发了各州的集体忙碌。在日益繁忙的压力下,日子倒过得非常快,秋天随疾风匆匆而逝,转眼到了初冬。

天气日益寒冷,张轨和两名书吏的关系却越发亲密。后者来自于外地,在京城本就是举目无亲,多次受邀去他于城西的居住地拜访,慢慢有了私人往来。众人都是年轻气盛之辈,薛琛、秦璧也均是饱经苦难的底层县吏出身,很快就有了共同话题,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慢慢地,原本还木讷慎言的梅鹿,景庆,也放下了防备之心,壮着胆子说些比较冒险的事。比如说“士家军户”制度,以及当下门阀垄断的“清浊官品”,都是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

按照魏晋制度,沿袭《汉律》“吏五日得一下沐”的规矩,是可以每五天一休的,而且增加了遇到急事可以轮替休息的说法。然而司马楙理事的初期,客曹被折腾得忙碌不堪,底层吏员们长达两个月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沐”假期,经常没日没夜往官廨里跑,层层下催如急火。直到了夏历十月份,新官的第一把火已烧得差不多,上下管理得逐渐松弛了,休沐才得以稳定起来。这天寒而无风、万叶萧飒,众人再度集会于城西。

庭院中摆着个长方形的大铜炉,里面正“嘣嘣”烧着炭火,上面铺着一层铁架子。张轨笑嘻嘻地与薛琛、秦璧并排站着聊天,他们双手持着数根串好的肉串,在架子上左右摆弄着加热。梅鹿、景庆站在两旁,不停地挥着扇子驱风。至于高涤、郑律、卫仪三个僮仆,则在忙活着整理食材,穿肉成串,煮粟为饭。一岁小儿薛云左看右看、好奇乱转,其母杨佩追着用清粥哄喂。烤肉的香味动人,可皇甫方回仍冷静地坐在院中看书,相距咫尺,目不斜视。

古今人类对美食的追求,那是始终如一的,烤肉自遥远的周朝就于中原流行。西汉桓宽的《盐铁论》中有“今民间酒食,殽旅重叠,燔炙满案”的说法,燔、炙就是烧烤肉食。自秦汉到魏晋,许多砖石和壁画上,就有生动热闹的“烤串”场景,与千余年之隔的后世别无二致。可眼前最为难得的,是这种恬淡清闲、欢乐笑闹的生活氛围,人生难求。

“诸位,尝尝炙技如何?”半晌后,张轨坐下招呼道。

“颇似尹伊调羹汤。”皇甫方回撇嘴揶揄,徒手扇了扇。

“遇商汤明主,则为尹伊调鼎,治天下若烹小鲜。遇桓灵二帝,则是沉埋后厨,欲有为而无所施。东方朔曾云,士有逢与不逢之别,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诚如是也。”张轨顺着话感慨,末了仍自让道:“当然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与此贤臣相较。求个几斗稻粱谋生罢了!”

“士彦虽谦,话却如实。”薛琛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是啊。汉以钱财、军功、察举等多途径入仕,如今只剩了凭借家世一条路,其余寒庶都是一出生即注定了命运。若是换个心态,平平常常度过余生,其实是得以清闲的。就怕心怀远志,不甘心庸碌沉沦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常年苦闷。”经历了各层历练的梅鹿,亦赞同道。

“别唏嘘了,快来吃吧,一会就凉了。士彦的并州朋友,特意远远送来的好羊,这肉鲜美至极。”秦璧大笑着伸出手,抓了一大把肉串到手中,坐下大口咀嚼起来,满嘴喷香且流油。如他所言,其帮着南匈奴残部与内地三方贸易,这是刘副仑特意相赠的。

“你们二位,近来劳累了。”张轨边吃边勉励道。

“为公为君!”梅鹿、景庆齐声道。

“为公嘛,嘿嘿。”张轨欲言又止,可在场的都是亲朋,想了想也就放开顾忌了:“可他司马楙本人,何曾想过一个‘公’字?布置了这么大的事宜,甩甩袖子就走了,隔三差五来催一下进度,自己却从不沾手忙碌。谈及‘休沐’不能如期享受,还说要我们怀孔孟之教、忧国忘家。”

思及司马楙那冠冕堂皇的样子,几个人摇头苦笑。

“如你们几位,倒还算好的。似我有这么小的孩儿要照顾,若是总这么家门都难得回,谁来照顾妻小呢?好在我已脱离苦海,不必再去干这些了。”薛琛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环顾家人而笑。

“我看咱们的醉酒郎君李骧,还有吕雅、吴艮这些佐郎,每天倒是积极得很,早早就去了官廨闲逛,在尚书、典事的眼前晃悠。把案上的书纸堆如山高,埋头在里面不知道忙些什么,总是喊累说难。提及正事吧,却又从不帮忙做一分一毫。”张轨继续摇头,斜着眼睛讽刺道。

“其实嘛,关键就在于此。”到底还是秦璧熟知人心,他立刻点破了重点:“大部分的郎官、守令年纪偏大,孩子早就成人立业了,居家无所事。来到官廨,他们能挥斥方遒、指点人间。回到家中,他们却威严尽失、独自发呆。反正劳苦事自有手下人做,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放弃休沐来闲坐的好。”

“有理,有理!”同伴们连连赞许道。

“说起这个,我们只去过一县,时间也不长。你们历练过州、郡、县,理应熟知各级的情况。从忙碌的情况来看,到底是怎样?”联想到此,张轨回头打量着梅、景二人。

“既然是郎君询问,我等岂敢欺瞒掩饰,自当如实言明。”梅鹿和景庆对视一眼,首先开口总结道:“按经验来说,大晋是尚书台、州、郡、县四层,其实最上的台、最下的县,是事情最多、最累、最杂的,只是侧重点不同,一个纵览大局、一个细微琐事。州、郡之清闲,是显而易见且十分夸张的。”

“果然是这样。”张轨点头道。

“其实就比如这次客曹的事,我们台里需要制定各类大条的要求,参与者自然是劳累的。然而传到了州、郡,这些事就变得很好办,只要把原文誊录到新纸张,本级官印盖一下,直接下传即可。曾经遇到个傻书吏,对台里的命令一字不改,口吻和自称不变,闹出了笑话。”景庆接着补充道。

“州可以这么做,郡可以这么做,然而县就不行了。尚书台三十六个小曹的公务叠加,层层传下去的最终执行者,便是每个县里的区区百名左右的官吏,他们的劳苦可想而知。而且地方差异很大,台里构想的许多事,是不能完美妥善执行的,县吏们仍受上责下怨之苦。”梅鹿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喟然一叹。

“上责下怨,十分贴切。”曾经的县吏薛琛认可道。

“当然,在县里嘛,实际执行人员只是底层的职吏、散吏,那些小豪族出身的大吏和要吏,是压根不参与苦累之事的,所以实际可用人数更少。以数十人的规模,负责数千户的县治,做好平常运转已经是不易。若是遇上司马尚书这样的无端生事,那就更苦啦。”景庆又解释道。

“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咱们的醉酒郎君李骧,还有许多敷衍度日的家伙,做的事根本没有挂名的外吏多。”提起这头尾两层,张轨还是比较清楚的,心情复杂地说道。他能理解类似很多人的行为,只是不太认可。

“对了,说来还有件趣事。我曾为县吏时,一个人对接的郡吏就有八个人,他们负责下公文,我负责执行填写,这种层层叠加之苦,本是大家的日常。”梅鹿话匣子打开,越说越是兴奋:“可最有意思的是,其中有‘甲’、‘乙’两个人。甲专门负责督促赋税劳役,要是有未能及时缴纳和服役的情况,就要我们对每一笔明细进行详细描述,说清楚原因和过错责任人,怎么会没收上来。而乙专门负责‘吏事监督’,要是有大额的赋税劳役征收上来了,又得我们对每一笔收入进行详细描述,说明白为什么征收的原因,解释有没有强迫压榨百姓。‘甲’、‘乙’两个人做着完全相反的工作,就像是左右手互博,完全是没事找事。而呈递给他们的档案,其实都是毫无意义和价值的废纸,除了囤积在档案库之中吃灰,没有任何的作用。”

“有作用,证明他们何等‘辛苦’嘛。咱们所填写的大量文牍,他们负责所谓的‘收集整理’,摆在档案库里就是‘业绩’。现在门阀子弟众多,进入仕途之后又厌恶受苦,大量聚集在州郡这样的中间层级,负责向上领取公文、向下传递公文。他们既然吃这碗饭,总得找点名义上的事情来做,省得别人诟病。”景庆眨了眨眼睛,笑得既乐呵又酸楚。

“无用之用,非功之功。”张轨摇头苦叹。

“你还真别说,我都有过这种经历。”薛琛回想往事,自己都觉得滑稽,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泰始六年有一笔赋税,是某个乡民遗漏忘记了缴纳,我们秉承着的照顾民生想法没有催加强征。他偶然在次年记起来,赶紧给补上了。嘿!孰曾想,这乡民的单纯善良,反而让州、郡震惊了,他们反复地下文责骂,说必然是我们这群‘贪吏’盘剥强迫,否则人家泰始六年交不上的,为什么泰始七年偏偏交上了,肯定是有吏欺压民的大问题!所以下发了十八次所谓‘疑点’,不停地让我们填写文牍解释清楚,让乡民写了无数次情况说明佐证。直到我离开时,这个问题还没解决,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明明是他们上吏欺压下吏。”张轨嘟囔着。

“受折腾的何止是我们。郡里还总是下达指令,让百姓填写‘陈述书’、‘自述表’,等等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资料。乡野之人,原本就是不认识字的居多,还要忙于自己的农活,哪来的本身和精力去搞这个?可是人家高高挥着鞭子打下来,我们只能捏着鼻子去做,无奈至极。”梅鹿说道。

“因为抽鞭子的人,自己永远也不会觉得累。”景庆耸了耸肩:“我记得有次即将过年,郡里还是甩下来成千上万的数据条目,让我们对照着一笔笔核明填写。反正他们做完这个,就可以拍拍手安心回家去了,哪管我们后续的苦和难。正因居上者为如此轻松,人们才铆足了劲往上级钻。”

“明知道所做的这些都没有意义,对民生国计也毫无一丁点益处,可就是得在层层压力之下去做,是无法言说也没人可以说的苦闷。正因为这样,我才拼尽了力气往上跳跃,希望能找到个真正为民做点事的机会。可是呢,却还是干着差不多的事。”梅鹿说道。

“着里头的深意不少。”张轨止不住地联想。

“其实这里面还有个漏洞,那就是在县之下,其实还存在着‘乡’,那才是更下层的地方。作为县里,其实仍可以转达派送。只是按目前的制度,县下设乡并非常态,只是长期默认的权宜之计,没有把县管人户全分为乡管。所以对于非乡之户的事,仍需县吏亲历亲为。”老辣的秦璧,仍旧是句句珠玑。

“诚如所言!”梅鹿放下空串,回想起往昔的酸楚,道:“我和景兄一样,本在县中长期从事着琐碎无用的杂事,可类似的东西越做越多,仿佛无穷无尽。好在我们都有文笔和记忆的才能,靠着付出更多的心血,以长期不顾家庭且无婚姻的代价,得以被层层上调跃迁。现在想来,当初还是运气好。”

“否则的话,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像那些豪族出身之吏,没有家世可以倚仗,能拿出来的只有百倍、千倍的努力,去赢得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幸赖遇上张郎君,能侥幸留于台中。否则一旦被遣送回本地,常年不在的州郡已经换了很多主官,也来了精力旺盛的更年轻者,作为陌生且老朽的我们,哪能再融入进去?被闲置冷落还算是好的,就怕被转而踢下郡里,甚至县里、乡里,曾经的付出就全白费了。”景庆稍有怨色。

“那还要考虑到,更多像你们这样仍有理想和抱负者,苦苦挣扎却跳不上来呢。古语有云,‘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在寻常槽棚被埋没的千里马有很多,只是没机会展现而已。秦汉以来,抡才选士的方式屡屡改变,现在缺乏一种公平有效的机制。察举已经无效,因为所谓的孝廉容易作伪。乡品中正也名存实亡,成为互相提携亲戚子侄的掩饰。可还有什么好办法呢?”张轨想的不仅仅是一人一事,而是全维全局。

“士彦想太多了,不如多吃一口。”皇甫方回潇洒一瞥。

“那自有吏部官员去考虑,干君何事?”秦璧也泼冷水。

“莫要考虑不关己的事。”薛琛帮着拿了根肉串,塞过去。

“士忧天下饥寒,非唯己身富贵。”张轨平静反驳道。

“我们县当初有个笑话,说是偏偏平日里无所事事的人,最容易上调郡、州,因为少了他们完全不影响。而平日里忙碌不堪的,则往往走不开身,因为县里都靠着他们办事呢,走了的话谁来做事呢?”梅鹿管不住嘴,转而又笑了笑:“不过就实而言,前者能够在县里如此享福,不是豪族出身就是多年资历,他们的人脉关系远胜于其他人,迅速上调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这就是更棘手的问题了。当下十羊九牧,州郡明明是有大量的人力堆积,台县其实也有富余的清闲者,光挂着领俸禄而无须劳心劳力,是庞大且无益的负担。要是豪族门阀继续强盛下去,恐怕会造成未来更大的麻烦。”张轨陷入沉思,咬着一根空棍子,啃了很久不知道换。

“我们已经改了多管闲事的脾气,偏偏士彦你改不了,真是可悲可叹呐。不过你还是听一句劝,等到有能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再去思考问题吧。”薛琛心绪复杂地劝道。曾几何时,他也是满腔抱负、指点地图的人,可随着淡出仕途的时间日久,已经只忙着顾自身的茶米油盐了。

“这是我始终敬佩士彦的一点。”秦璧耸了耸肩。

“无用不如大隐。”皇甫方回仍在做他的无效劝说。

“各层还是很缺乏干练之人的。尤其是文书撰写,需要饱读诗书、挥笔迅速的人才,可世家子弟往往懒得去做这种累活,连学也不学,绝不来争。我俩正是凭借于此,才侥幸得到机会的,虽然调去哪都是苦累。”景庆嘿嘿笑着,自夸且自嘲道。

“我倒想起来那个潘岳。”张轨闻言笑了笑。

“潘安仁那家伙,当着县令却从不干正事,只知道舞文弄墨,走些歪门邪道。”就连皇甫方回都笑了,用串子指了指好友,调笑道:“然而他对士彦,还是情深义重的。自从你重回了京城,送来的书信是隔三差五,根本停不下来。别人半天凑不出的文章,他顷刻挥就。要是由他来处理军国文书,真能以一当十。”

“当地的环境,也容不得他施展拳脚。”秦璧说着公道话。

“别提他了,那个钻在文字里的蠢笨家伙!我只不过去趟并州而已,他都写了些什么呀!又是‘胡姬群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我思远人,远眺犹不及,悠悠似洛水,皑皑若浮云’。这些过分夸张也就罢了。”张轨提起来越发无奈,使劲摇晃着脑袋哀叹道:“后来还来个‘虏酪难咽,戎人粗野,沙漠黄尘,旷原冰雪。秋雁尚知南渡事,张郎张郎胡不归’。这真的是,真的是!”

“潘令对君,缠绵若此。”皇甫方回挤眉弄眼。

“情意,羡煞我辈啊!”薛琛更是坏笑着。

“郎君需要的话,我去为你取来信件,当面念给诸位听,以助酒兴!”就连高涤都不甘寂寞,笑着跳出来作入屋状。郑律、卫仪连忙跟上,故意打闹作争抢着取件的样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就连那个稚子薛云,虽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奶声奶气地跟着咯咯直笑。

“说到这,我还为他做了件事。”张轨脸不红心不跳,镇静地咳了咳转移话题:“上次拜访中书省的友人时,遇到中书侍郎成公绥感叹说,当下中书省的名族子弟繁多,可精通文书撰写之人甚少,后继几乎无堪用者,也没人愿意从事这方面。于是乎我稍加举荐,他们也表示认可,待有机会则调升。”

“你看你看,送这么多感人肺腑的书信,到底还是有用的嘛!士彦终究是记得他的好,为之出力。”皇甫方回点着手指,乐颠颠开玩笑:“他苦苦惦记着返京,要是得益于你实现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或许一日三信、每封万言,也不在话下!”

“聚贤不避亲与仇,何况是个有能力的旧友,我这是为国荐士。”张轨揉着鼻子,想象着潘岳那热情的画面还真有点怕,不过转眼就好了,用木串敲打着铜炉感慨道:“希望此事确实有益于社稷,但愿更多的骐骥能得到合适的舞台、驰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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