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伪装。
机灵鬼的身体几乎与城市的阴影融为一体。它不像大黄那样步履沉重，也不像刀疤那样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凶煞气，它瘦小的身躯和谨慎的步伐，让它看起来就像是这座城市里无数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可怜虫之一，毫不起眼。
但此刻，这双以往总是盛满恐惧和讨好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
“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务……”
老大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它的灵魂里。这是信任，是荣耀，是它这辈子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为了这份信任，就算是前面是刀山火海，它也敢闯！
它吃掉了老大单独赏赐的那份狗粮，那是它有生以来吃得最饱、最香的一顿。食物带来的能量在四肢百骸中流淌，驱散了恐惧，带来了勇气。
工业区的气味比商业区要刺鼻得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某种化学品混合的怪味。地面上不再是光滑的地砖，而是布满裂缝和油污的水泥地。路灯昏暗，将建筑物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这里是强者的地盘。空气中每一个分子，似乎都在叫嚣着“弱者勿入”。
机灵鬼不敢走大路，它沿着墙角，利用每一个垃圾桶、每一堆废弃物作为掩护，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前渗透。它的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周围最细微的声响；它的鼻子用力抽动，分辨着空气中各种复杂的气味，试图从中剥离出属于黑枭那伙恶犬的独特气息。
很快，它就回到了白天对峙的那个巷口。
空气中残留的敌意还未完全消散。机灵鬼能闻到，那股属于黑枭的，霸道而充满侵略性的气味，就像是用尿液在地上画出的无形界碑，警告着所有外来者。
它没有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点——街对面一家倒闭的杂货店。店门紧锁，但卷帘门下方有一道十几公分高的缝隙，足够它钻进去。店里积满了灰尘，货架上空空如也，但透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门，正好可以毫无遮挡地监视那个巷口以及附近的一大片区域。
这里是完美的潜伏地。安全，隐蔽，视野开阔。
机灵鬼蜷缩在玻璃门后的阴影里，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它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的出现。饥饿和疲惫早已被那份沉甸甸的使命感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沉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深处传了出来。
来了！
机灵鬼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七八只狗，正是白天那伙地头蛇，簇拥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巷子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只名叫黑枭的黑狼犬。
黑枭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它的尾巴微微翘着，步伐稳健而充满力量感。它身后的几只狗，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时地用凶狠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和它忠诚的卫兵。
它们没有急着去哪里，而是在巷口附近停了下来。黑枭抬起后腿，在一根锈迹斑斑的电线杆上撒了一泡尿，重新标记了自己的领地。接着，它的一只副手，一只体格粗壮的比特犬，叼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猫，恭敬地放在了它的面前。
黑枭不屑地看了一眼，只是象征性地撕扯了两下，便将那只猫赏给了其他手下。顿时，一阵疯狂的争抢和压抑的嘶吼声响起，几只狗为了几口肉，差点当场打起来。
黑枭只是冷冷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漠然。它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机灵鬼将这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
黑枭，老大。那只比特，二号人物。其他的，都是些争食的打手。它们的等级，森严分明。
黑枭一行并没有停留太久。在进行了短暂的“晚餐”和耀武扬威式的巡视后，它们便转身朝着工业区的更深处走去。
机Z灵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跟，还是不跟？
老大说过，不要被发现。可不跟上去，怎么知道它的老巢在哪？
一丝犹豫之后，机灵鬼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它悄悄地从卷帘门缝隙里钻了出来，像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
它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另一条与黑枭队伍平行的、更加破败的小巷。它甚至爬上了一段半塌的围墙，在屋顶和残垣断壁之间跳跃穿行。这种复杂的路线，对于大黄、坦克那种体型的狗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对于瘦小灵活的它，却如履平地。
从高处俯瞰，黑枭一伙的动向一览无余。
机灵鬼发现，黑枭的警惕性极高。它每走一段路，都会状似无意地停下脚步，耳朵转动，扫视四周。有好几次，它的目光都扫过了机灵鬼藏身的方向，吓得机灵鬼连呼吸都停滞了，整个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幸好，夜色是它最好的保护。
一路尾随，穿过了数个街区。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破败，最后，黑枭的队伍走进了一片废弃的厂区。高大的厂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怪物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黑枭带着它的队伍，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其中一栋最大的厂房。那厂房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还有隐隐约约的犬吠声传来。
找到了！
机灵鬼的心狂跳起来。这里，肯定就是黑枭的老巢！
它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绕着这片厂区，找了一个更高的、位于另一栋楼楼顶的观察点。从这里，它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栋厂房的几个主要出入口。
它看到，厂房周围还有其他的狗在活动，应该是放哨的。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者在固定的路线上来回走动。
戒备森严！
机灵鬼倒吸一口凉气。它粗略地数了一下，光是它能看到的，黑枭的手下就不下二十只！这还不算厂房里面的。
这个黑枭的势力，远比白天表现出来的要强大得多！
机灵鬼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它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样，趴在楼顶，用尽全部的精力，将厂房的布局、哨兵的换防时间、巡逻路线……所有的一切，都死死地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它知道，这些情报，就是老大最需要的。
而它，机灵鬼，就是老大手中那把，刺破黑暗的、最锋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