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哥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楼道里突兀响起，他排开挡在身前的士兵，走到了魏天成的面前。他的视线在林凡坚毅的背影和地上小黄惨不忍睹的尸体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魏天成那张紧绷的脸上。
“魏上尉，这件事，能不能让我来处理？”
魏天成审视着他，这个幸存者头领在之前的对峙中表现出的悍不畏死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沉默了几秒，算是默许。
疯子哥转向那个叫李副官的军人，丫丫刚才断断续续的翻译在他脑中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真相。
“你说狗是为了抢你的食物？”疯子哥的质问很平静，“可它为什么要扑上来攻击你？你把食物拿出来不就行了？或者，你根本就没有食物，而是从小黄身上拿走了别的东西。”
他向前逼近一步。
“很简单，你让我们搜一下身，如果没有，我疯子，还有我的这些兄弟，包括这些狗，任由你们处置。如果你不敢，那你就是心里有鬼。”
“搜身？”李副官的调门瞬间拔高，尖利得刺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搜我的身？”
他挺直了腰板，仿佛那身军装给了他无穷的勇气，手指几乎要戳到疯子哥的鼻子上。“我，是华夏军人！是在前线拿命跟怪物拼杀的战士！你一个靠捡垃圾过活的平民，带着一群畜生，要搜查一个功勋军官的身体？这是谁给你的狗胆子？”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特意说给周围的士兵听。“长官们！兄弟们！你们都听听！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这是在打我们所有军人的脸！今天他们敢因为一条狗死了就搜查我，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他们饿了就冲进我们营地抢物资？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秩序和尊严，难道就要被这样一群暴民和畜生践踏吗？”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误解和羞辱的英雄。
“我告诉你！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也是部队发给我的补给！这狗发疯扑我，我开枪自卫，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就凭一个小屁孩的胡言乱语？就凭这狗叫唤两声？可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鄙夷地扫过疯子哥，又看向那群幸存者，最后把憎恶的视线投向林凡。“要搜身？可以！除非魏上尉亲自下令！否则，谁敢碰我一下，就是公然袭击军官，按战时条例，就地枪决！”
他把“战时条例”四个字咬得极重，脸上满是恃强凌弱的狰狞。
疯子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跟这种人讲道理，纯属浪费口水。
他猛地回头，看向林凡。
林凡一直很安静，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当疯子哥的视线投来时，他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下颌。
够了。
一个眼神的交汇，疯子哥瞬间领会。
他不再废话，整个人暴起，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李副官。
几乎在同一瞬间，三道黑影动了。
黑豹忍着伤口的剧痛，咆哮着从正面封堵；黄影和机灵鬼则贴着墙根，一左一右，目标直取李副官的双手和双脚。
“你们敢！”
一声暴喝炸响，但这次不是魏天成，而是他身边的厉沉。
厉沉的脸上再无半点惊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犯了权威的暴怒。“鸣枪示警！给我拦住他们！”
“砰！”
一名士兵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枪声在封闭空间里形成了恐怖的回音，水泥碎屑簌簌落下。疯子哥的动作一滞，三只狗也急停下来，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
厉沉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他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再说一遍，我华夏军人，何须向平民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冷冷地扫过疯子哥和三只狗，“这是对军队尊严的践踏！我劝你们老实点，立刻退后！否则，下一枪，就不是对着天花板了！”
十几支步枪的枪口齐刷刷地压了下来，黑洞洞地对准了疯子哥和林凡的三个手下。
空气凝固。
疯子哥僵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那些枪口锁定了自己，只要他再动一下，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黑豹、黄影和机灵鬼全都扭头，望向它们唯一的王。
林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硬冲？
十几支自动步枪，疯子哥会死，黑豹它们会死，甚至连身后那些看热闹的幸存者都可能被卷进来。为了给小黄报一个尚未完全证实的仇，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不值得。
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退。
但胸中那股被羞辱、被蔑视的滔天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看着李副官那张因为得救而重新变得嚣张的脸，看着厉沉那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姿态，看着魏天成那沉默却代表着默许的态度。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
这是力量的问题。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真相一文不值。
林凡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愤怒都已沉淀，只剩下死寂。他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呜咽，充满了不甘与压抑。
这是撤退的信号。
黑豹它们不甘地龇着牙，但还是慢慢地退回到了林凡身边。
疯子哥也攥紧拳头，一点点退后。
李副官见状，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快意和恶毒。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皱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走向疯子哥。
在所有人注视下，他抬起军靴，狠狠一脚踹在疯子哥的肚子上。
“砰！”
疯子哥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得弓成了虾米，跪倒在地。
“呸！”李副官朝他脚边啐了一口浓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蔑地说：“不知死活的垃圾。”
说完，他再也不看任何人，转身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下，嚣张地走向楼道口。
疯子哥捂着肚子，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李副官的背影，那视线几乎要将他洞穿。
林凡的犬群躁动不安，几只狗发出愤怒的低吼，却被林凡更低沉的咆哮压了下去。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林凡呲着牙，金色的竖瞳死死锁住李副官和厉沉离去的背影，将这两张脸，这两个人的气息，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
这个仇，他记下了。
血债，必须血偿。
军队缓缓撤离，楼道里只剩下林凡的犬群，疯子哥和他的人，以及一地狼藉。
幸存者们窃窃私语，看向林凡这边的视线充满了复杂，有同情，有畏惧，但更多的是疏远。
没人想跟军队的敌人站在一起。
林凡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走到小黄冰冷的尸体旁，用头轻轻拱了拱它。
然后，他站直身体，环视自己的手下。
黑豹在流血，黄影的腿还在抖，机灵鬼畏缩着，其他的狗也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愤怒、不解和迷茫。
他这个王，今天，在所有手下面前，退缩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把它带回去，好好安葬。”
接着，他转向了机灵鬼。
“机灵鬼……去找星瞳。”
话音未落，机灵鬼猛地一抬头，应了一声，随即冲出单元楼，瞬间消失在弥漫的紫色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