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维多利亚港。
葡萄牙货轮“幸运女神号”缓缓靠岸,汽笛长鸣。这座被誉为“东方之珠”的自由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依旧维持着畸形的繁荣。码头上人流如织,各国商船云集,空气中混杂着咸腥海风、货物尘埃和隐约的鸦片甜香。
深渊和蓝胭脂随着人流走下舷梯,他们换上了船员提供的干净但粗糙的衣物,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深渊的肩膀重新进行了包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蓝胭脂则将残卷和钥匙贴身藏好,低眉顺眼,扮演着跟随丈夫的沉默妻子。
他们需要尽快联系上澳门方面,确认林浩宇的情况,并获取新的身份和资源。
“先去上环的水坑口街。”深渊低声道,“那里有‘影狐’的一个备用联络点,是一家叫‘杏春堂’的凉茶铺。”
两人穿过喧嚣的码头区,步入香港狭窄而拥挤的街巷。骑楼下店铺林立,招牌层层叠叠,粤语、英语、上海话交织,三教九流穿梭其间。这里的氛围与上海、台北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混乱与机遇。
水坑口街更是鱼龙混杂,赌档、烟馆、当铺、妓寨比邻而居。“杏春堂”凉茶铺夹在其中,门面狭小,看起来毫不起眼。
走进铺子,一股苦涩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正在打瞌睡的干瘦老头。
“老板,两碗廿四味,要最苦的。”深渊上前,用特定的暗语说道。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深渊包扎的肩膀和蓝胭脂看似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慢悠悠地道:“最苦的廿四味,火气大,伤身啊。”
“火气大,才能祛湿毒。”深渊对答如流。
老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起身走向后间:“等着。”
片刻后,他端出两碗墨汁般漆黑的凉茶,碗底似乎压着什么东西。深渊接过碗,手指在碗底一摸,触碰到一小卷微缩胶卷和一把钥匙。
“后面巷子,第三个门,自己上去。”老头说完,便又坐回柜台后,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两人喝完那碗苦得舌根发麻的凉茶,留下茶钱,起身离开。按照指示,他们找到后巷第三个不起眼的木门,用钥匙打开,沿着陡峭昏暗的楼梯上了二楼。
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窗户对着后巷,相对隐蔽。
深渊立刻检查了微缩胶卷的内容,是“百灵”从澳门发来的密信。使用随身携带的微型显影设备阅读后,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情况不妙。”他沉声道,“林浩宇还在昏迷,身体状况不稳定。澳门那边也不太平,‘墟’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加大了对蓝家残余势力和可疑人员的排查。‘百灵’他们被迫转入更深的地下,暂时无法提供有效支援。”
蓝胭脂的心揪紧了。林浩宇的情况没有好转,澳门的后路也几乎被切断。
“另外,”深渊继续道,“信里提到,最近香港也不平静。日本特务机关‘梅机关’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而且,有几股国际势力也嗅着味道来到了香港,包括美国oSS(战略情报局,cIA前身)的人,甚至可能还有苏联内务部(NKVd)的影子。”
香港,这块各方势力交织的棋盘,因为他们的到来,暗涌变得更加湍急。
“我们在这里不能久留。”蓝胭脂立刻意识到,“必须尽快搞到新的身份和离开香港的渠道,直接去日本!”
“去日本谈何容易。”深渊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观察着楼下巷口,“现在太平洋战争正酣,通往日本本土的航线几乎全部中断,而且盘查极严。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身份,一个绝不会被怀疑的理由。”
就在这时,楼下巷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绸衫、戴着墨镜、一看就是帮会分子的壮汉,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叼着雪茄、气焰嚣张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那年轻男人目光扫过巷子两旁的店铺,最终落在了“杏春堂”的招牌上。
“是‘和胜和’的人,那个白西装的是他们坐馆的干儿子,叫‘太子谭’,出了名的好色贪财,惹是生非。”深渊快速低语,显然对香港本地势力有所了解。
太子谭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杏春堂”。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了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老不死的!保护费敢不交?”
“谭……谭少,这个月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给我砸!”
“砰!哗啦!”
显然,凉茶铺的老头没能满足太子谭的勒索。
深渊和蓝胭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被这帮地头蛇缠上,会非常麻烦,很可能暴露他们的藏身点。
“不能让他们上来。”深渊眼神一冷,手按在了腰间隐藏的匕首上。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太子谭似乎觉得楼上可能藏着什么值钱东西或者老头的小金库,带着两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上来!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
太子谭叼着雪茄,得意洋洋地出现在门口,目光首先就落在了蓝胭脂脸上,顿时眼睛一亮,淫邪之色毫不掩饰:“哟!没想到这破地方还藏着这么个靓女!”
他的两个手下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深渊一步挡在蓝胭脂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谭。
太子谭被深渊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但仗着人多势众,嚣张地指着深渊:“看什么看!滚开!这妞儿,本少爷看上了!”
深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正对着太子谭。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太子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也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你……你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太子谭色厉内荏地叫道。
“滚。”深渊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太子谭被这股杀气慑住了,他混迹江湖,见过狠人,但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如同深渊的男人,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下一秒真的会割开他的喉咙。
他咽了口唾沫,强撑着场面:“好!你有种!给我等着!”说完,竟不敢再多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退下了楼,连砸店的事情都忘了。
楼下传来他们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和隐约的骂声。
蓝胭脂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锁:“得罪了地头蛇,这里不能待了。”
深渊收起匕首,眼神深邃:“未必是坏事。也许……我们可以借力打力。”
“你的意思是?”
“太子谭这种纨绔,看似嚣张,实则外强中干,而且贪生怕死。”深渊分析道,“他刚才被吓走,但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带更多人回来报复。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或许,这个意外的冲突,能成为他们获取新身份、前往日本的一块敲门砖。
香港的暗涌,因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开始掀起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