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端着牛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嘴里的土司瞬间变得像木屑一样干涩难以下咽。
周少雄那瓶神油所带来的虚假“胜利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是谁?这么早给她发信息?还能让她露出如此甜蜜的表情?
是那个男人,一定是九溪半岛的那个男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对着手机屏幕眉目传情,那红润的面色,昨夜他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此刻看来,却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早餐桌上,气氛诡异。
也许是被江辰那边过于沉重的寂静所惊扰,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江辰那犀利的目光,沈知意脸上的笑意咻地收敛了。
她有些突兀地放下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她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口,动作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匆忙。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空气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沈知意抬起眼来,目光游离地落在江辰身上,没话找话似的问道:“今天……去上班了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常,却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镇定。
江辰没有抬头,目光依旧盯着盘子里的煎蛋。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不了。我休了年假,还可以再休一两天。”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投进死水里,激起一圈微澜,然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脆弱的表象。
沈知意几口喝完了杯子里剩余的牛奶,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难掩一丝逃离的急切。
“我吃好了,”她站起了身,“早上还有个会。”
她拿起包,走向玄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回头再看江辰一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一句“我走了”。
门被拉开,又“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江辰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餐桌前。
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正低头整理丝巾的沈知意一抬头,恰好与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从电梯里出来的江小月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瞬间冷了一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脸上都条件反射般地堆起了无可挑剔的、社交式的笑容。
江小月先开口,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嫂子,去上班啊?”
她的目光快速地从沈知意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衣着和妆容上扫过。
沈知意的笑容加深,显得既惊讶又熟络:“小月,哎呀真是你啊?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你哥去接你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仿佛真是关系亲密的家人。
江小月提着礼品袋的手微微紧了紧,脸上笑容不变,话语却像柔软的针:“接什么呀,哥哥不是生病在家休息吗?我就不麻烦他了。”
她特意强调了“生病”和“休息”两个词,同时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礼物,“我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他。”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江小月的话外之音很明显:我哥病了,我在关心他。而你,作为妻子,做了什么?
沈知意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但立刻被她用更关切的语气掩盖过去:“是啊,他是不太舒服,在家歇着呢。那你快进家吧,他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我早上还有个会,不好迟到,就先走了。”
“嫂子慢走。”江小月侧身让开通道,笑容依旧。
“哎,好,有空来家里吃饭哈小月!”沈知意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隔绝了两个人虚伪的笑容。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关闭的刹那,江小月脸上职业性的笑容瞬间消失。
而电梯内的沈知意,看着金属门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刚才的从容也褪去,眉头蹙起,眼神里掠过一丝烦躁和警惕。
门铃响起时,江辰正对着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发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提着大包小包的妹妹江小月。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振作精神,才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江辰侧身让妹妹进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意外。
连续的情绪低谷和睡眠不佳,在他脸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眼下的乌青和下巴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江小月一进门,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迅速在哥哥脸上扫过,心里顿时一沉。
但她脸上立刻漾开明媚的笑容,试图驱散屋里的低气压,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还能干嘛,你不是病了吗?当妹妹的过来看看你呗!”
她语气轻松,故意把“病”字说得含糊,仿佛只是寻常的感冒。
她换上拖鞋,很自然地走向餐厅,看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以及那份几乎没怎么动过,属于沈知意的早餐盘。
她眼神微动,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带来的礼物放在一旁。
江辰跟在她身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你吃早餐了吗?我刚吃完。”
江小月立刻转过身来,很自然地挽住哥哥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晃了晃,带着点撒娇的口吻:“还没呢!急着过来看你,哪儿顾得上吃啊。哥,我馋你做的煎蛋了,就你煎的那种,边缘焦焦的,糖心的!还是我哥最疼我,给我做一个嘛?”
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童年记忆的请求,像一缕微弱的阳光,瞬间照进了江辰阴郁的新房
妹妹的依赖和亲昵,冲淡了这个冰冷早晨带给他的孤寂感。
他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需要一点具体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你这丫头……”江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却柔和了许多,“等着,哥给你做。牛奶要不要热一下?”
“要!”江小月甜甜地应着。看着哥哥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她脸上强装的笑容才满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和忧虑。
她看得出来,哥哥的“病”,根子不在身上,而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