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阳光孤儿院报到那天,天空是铅灰色的。院长嬷嬷递给我一串铜钥匙时,十字架项链在她胸前晃了晃,金属碰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三楼最东头那间房空着,”她的声音像浸过冷水,“晚上十点后别出房门,听见什么都别开门。”
孤儿院藏在老城区深处,红砖墙爬满枯藤,像件破烂的袈裟。我推开门时,一股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几个孩子正坐在大厅的长桌前吃饭,勺子碰到搪瓷碗的声音整齐划一,却没人说话。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抬头看我,眼睛黑得像两口深井。她手腕上系着根红绳,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叫念念,”院长嬷嬷在我身后说,“三年前被丢在门口的,不爱说话。”
我的房间在三楼拐角,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红砖,像结痂的伤口。窗玻璃裂了道缝,风灌进来时,发出呜呜的哭声。收拾行李时,我发现床板底下塞着半截红绳,和念念手上那根一模一样。
第一晚就出事了。
凌晨一点,我被一阵跳绳声吵醒。笃、笃、笃,绳子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混着孩子的数数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二、三……”是个小女孩的声音,甜得发腻。
我想起院长的话,蒙住头想继续睡,可那声音像长了脚,一步步挪到我门口。笃笃声变成了挠门声,指甲刮着木门,沙沙作响。
“姐姐,陪我玩呀。”
我攥着被子的手全是汗,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声音才消失。第二天问起时,院长嬷嬷只是划着十字:“别管那些,专心照顾孩子。”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有天夜里,我起夜去走廊尽头的厕所。路过一间空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我忍不住推开门——十几个稻草人靠墙站着,每个稻草人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绳,脖子上挂着写有名字的木牌。而房间中央,念念正蹲在地上,用红绳捆着一个新扎的稻草人,那稻草人的衣服,和我昨天穿的蓝衬衫一模一样。
“念念!”我失声喊道。
她猛地回头,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漆黑一片。稻草人突然歪了歪头,嘴角像是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连滚爬爬地逃回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我看见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绳。
第二天,我发现少了个孩子。是个叫石头的小男孩,昨天还缠着我要糖吃。院长嬷嬷只是平静地说:“被领养了。”可我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石头最喜欢的弹珠,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夜里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孩子们的哭声,有时是跳绳声,有时是剪刀剪纸的沙沙声。我开始失眠,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精神也越来越恍惚。
一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循着声音来到了地下室门口。那扇铁门锈迹斑斑,挂着把巨大的铜锁。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吟唱,调子古怪又悲伤。
“你在这儿做什么?”院长嬷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十字架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里面是什么?”我颤声问。
她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我的手腕:“谁给你系的红绳?”
“我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有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抓住我的手腕就往楼上拖:“快把它摘下来!摘下来!”
红绳像长在了肉里,怎么扯都扯不断。院长嬷嬷跑去厨房拿来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红绳。可断口处立刻渗出血珠,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滴,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完了……”她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它找到新的替身了。”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哐当”一声开了。一股腐臭的气息涌出来,伴随着无数双穿着小鞋子的脚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
我看见那些稻草人走了出来,红绳在它们手腕上飘动,每个稻草人的脸都变得清晰——正是那些“被领养”的孩子。而最前面那个,穿着蓝衬衫,正是用我的衣服做的那个稻草人。
念念从稻草人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半截红绳,笑盈盈地看着我:“姐姐,轮到你了。”
院长嬷嬷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刺向念念。可刀穿过了念念的身体,刺进了后面的墙壁。
“三十年前,这里烧死了十几个孩子,”院长嬷嬷的声音凄厉,“我没能救他们,他们就缠着我,要找替身才能安息。我用稻草人困住他们,用红绳标记替身……”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稻草人抱住了腿。更多的稻草人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院长嬷嬷模糊的惨叫声。
我转身就跑,可脚下像灌了铅。念念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红绳再次缠上我的手腕,越收越紧,勒得我骨头生疼。
“姐姐,留下来陪我们呀,”她凑近我的耳朵,声音甜得发腻,“这里,永远都缺一个人呢。”
第二天,新的志愿者来到了阳光孤儿院。院长嬷嬷和蔼地递给她一串铜钥匙,胸前的十字架项链晃了晃。大厅里,十几个孩子坐在长桌前吃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抬头看她,手腕上的红绳红得像血。
三楼最东头的房间里,床板底下多了半截红绳。而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吟唱声,像是在欢迎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