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色契约
我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听见那句话的。
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惨白的灯光照在冰冷的停尸床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我攥着妹妹的死亡通知单,指节泛白,上面“急性心梗”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心口发紧——妹妹才二十二岁,怎么会心梗?
“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领口系着暗红领带,脸色比停尸床上的尸体还要白。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质怀表,表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可以给你答案,还能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带她的魂回来。”
“你是谁?”我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停尸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男人打开怀表,表盘里没有指针,只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在缓缓流动。“我是‘渡魂人’,专门处理像你妹妹这样‘不该死’的魂。”他合上怀表,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通知单上,“她的魂被勾错了,现在困在‘回魂巷’里,三天后要是回不来,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永远消失。”
“回魂巷?”我愣住了,那是老城区一条废弃的巷子,听说几十年前发生过火灾,烧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就一直闹鬼,没人敢靠近。
“想救她,就得跟我签契约。”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红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末尾留着两个空白的签名处,“契约生效后,你会获得‘通魂眼’,能看见鬼魂,还能在回魂巷里自由行走。但记住,三天内必须带她的魂走出巷子,否则,你就得替她留在那里,永远。”
我看着契约上鲜红的字迹,像血一样刺眼。可一想到妹妹生前的笑脸,我咬了咬牙,“我签。”
男人递来一支笔,笔尖是黑色的,写出来的字却泛着暗红。我刚签完名,契约突然烧了起来,化作一缕黑烟,钻进我的眉心。我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停尸房里的尸体似乎都动了动,白布下的手微微抬起,像是在求救。
“你的时间不多了。”男人的声音变得模糊,“回魂巷的入口在老槐树旁,记住,别碰巷子里的红灯笼,别回答任何人的呼唤,更别回头。”
他说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里。太平间里只剩下我和妹妹的尸体,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二、回魂巷的红灯笼
当天晚上,我按照男人的话,来到老城区的老槐树下。槐树的树干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有的像人名,有的像符咒,树枝上挂着几串褪色的红绳,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女人的哭声。
巷子的入口藏在槐树后面,是一个狭窄的洞口,黑得像个无底洞,一股腐臭的气味从里面飘出来,像是陈年的垃圾和腐烂的尸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握紧口袋里妹妹的照片——那是她去年生日时拍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
刚走进巷子,身后的洞口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面冰冷的墙。巷子两侧是破旧的土坯房,门窗紧闭,有的窗户纸破了洞,露出黑洞洞的房间,像是一双双睁着的眼睛。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走了没几步,我就看见巷子里挂着红灯笼。灯笼是纸做的,已经泛黄,里面的烛火是绿色的,在黑暗中摇曳,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在跳舞。我想起男人的话,不敢看那些灯笼,低着头往前跑。
“姐姐,等等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心里一紧,那是妹妹小时候的声音!我刚想回头,突然想起男人的警告,赶紧停下脚步,“你不是我妹妹,别装了。”
声音消失了,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我加快脚步,却发现巷子像是没有尽头,无论我怎么走,都还在原来的地方,两侧的红灯笼越来越多,绿色的烛火照得我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我看见前面的房子里亮着灯。那是一间杂货店,门窗敞开着,里面摆着各种旧物件,一个穿蓝色旗袍的女人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嘴里还哼着小曲,调子很诡异,像是哀乐。
“姑娘,进来歇歇吧。”女人抬起头,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是鲜艳的红色,像是刚喝了血,“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握紧口袋里的照片,“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找我妹妹。”
“你妹妹?”女人笑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是不是穿白色连衣裙,长头发的姑娘?她刚才还在这里,买了一根红头绳,说要等她姐姐来。”
我心里一动,刚想进去,突然看见女人的脚——她没有脚,裙摆下面是空的,整个人像是飘在柜台后面。我吓得后退一步,转身就跑,女人的笑声在身后追着我,“别走啊,你妹妹还在等你呢!”
跑了不知多久,我终于看见巷子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大锁,锁上积满了灰尘。我跑过去,刚想推开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妹妹的声音,这次是她现在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在这里!”
我回头,看见妹妹站在不远处的红灯笼下,穿着她死前的衣服,脸色惨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姐姐,我好害怕,这里好黑,我找不到出口。”
“小然!”我激动地跑过去,想抱住她,可我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妹妹的身体像是烟雾做的,轻轻一碰就会散开。
“我不是真的。”妹妹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地上,变成黑色的水珠,“我是‘引魂鬼’变的,真正的我被困在巷子最里面的阁楼里,你快去救我!”
她说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红灯笼的阴影里。我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里又急又怕,只能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三、阁楼里的哭声
巷子的最里面是一栋破旧的阁楼,屋顶的瓦片掉了不少,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是一张咧开的嘴。阁楼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很久没上过油的合页。
走进阁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楼的地面上积着黑色的液体,像是干涸的血,墙上挂着几幅破旧的画,画里的人表情诡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
我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的木板很松动,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是随时会塌掉。二楼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很凄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然?”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哭声停了。我推开门,看见妹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沾着黑色的污渍。
“小然,我来救你了。”我跑过去,蹲在她面前,想帮她擦掉眼泪。可当她抬起头时,我吓得尖叫起来——她的脸不是妹妹的,而是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脸上布满了伤疤,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角咧到耳根,像是在笑。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我等了你好久。”
她朝我扑过来,我赶紧往旁边躲,却被地上的绳子绊倒了。绳子缠住了我的脚踝,我挣扎着,却发现绳子越缠越紧,像是有生命一样。女人慢慢朝我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剪刀上还沾着血,“几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被人杀死的,他把我的魂锁在这阁楼里,让我永远不能出去。现在,你来了,你可以替我留在这了。”
我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心里绝望到了极点。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照片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照片上的妹妹突然动了起来,她从照片里走出来,挡在我面前,“不许你伤害我姐姐!”
妹妹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女人被光刺得后退一步,发出一声尖叫,“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魂力?”
“因为我姐姐在为我拼命,我不能让她有事。”妹妹转过身,看着我,“姐姐,快,找到阁楼里的铜镜,那是锁我魂的法器,只要打碎它,我就能自由了。”
我赶紧爬起来,在房间里寻找铜镜。女人还在尖叫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妹妹的光挡住了。终于,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一面铜镜,镜面蒙着灰,却能隐约照出人影,镜面上刻着复杂的符咒,像是某种封印。
“就是它!”妹妹大喊,“快打碎它!”
我拿起铜镜,用力往地上摔。铜镜“哐当”一声碎了,碎片四溅。就在铜镜碎掉的那一刻,阁楼里突然亮了起来,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缠住我脚踝的绳子也松开了,变成了一堆灰尘。
妹妹走到我面前,她的身体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有了实体。“姐姐,我们可以走了。”她笑着说,笑容和生前一样灿烂。
四、最后的期限
我们沿着巷子往回走,这次,巷子不再是没有尽头的了。两侧的红灯笼一个个熄灭了,绿色的烛火消失了,破旧的房子也变得安静了,不再有诡异的声音。
走到巷子口时,我看见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枚银质怀表。“不错,你做到了。”他打开怀表,表盘里的黑色雾气渐渐消散,“现在,你可以带她的魂回去了,只要把她的魂送回她的身体里,她就能活过来。”
我激动地拉着妹妹的手,“真的吗?她真的能活过来?”
“当然。”男人笑着说,“但记住,你们只有最后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在天亮前没能把她的魂送回身体里,她还是会永远消失。”
我们赶紧往医院跑,路上,妹妹告诉我,她被勾错魂后,就一直被困在回魂巷里,那个女人是巷子的“守魂鬼”,专门抓像她这样的孤魂野鬼,让她们替自己留在巷子里。幸好我找到了她,不然她就要永远被困在那里了。
回到医院,太平间里静悄悄的。我把妹妹的魂带到她的尸体旁,“快,进去吧。”
妹妹点了点头,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钻进了尸体里。我紧张地看着尸体,手心全是汗。过了一会儿,妹妹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她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姐姐,我这是在哪里?”
“小然!你醒了!”我激动地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恭喜你,完成了契约。”他递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契约解除”四个字,“从现在起,你和你妹妹都自由了。”
他说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太平间里只剩下我和妹妹,还有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后来,妹妹出院了,身体也恢复了健康。我们再也没去过回魂巷,也没见过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只是有时候,我会在梦里梦见回魂巷的红灯笼,梦见那个穿蓝色旗袍的女人,还有那个脸上带疤的女人。
我知道,那个男人说的是对的,有些魂,一旦被困住,就很难再自由。而我,只是侥幸救回了妹妹。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轻易许下承诺,也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因为我知道,有些契约,一旦签下,就再也无法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