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像八年前那条河冰裂的声音。林晚把行李箱放在307房门口,指腹摩挲着门牌上剥落的油漆——这是丈夫阿明和儿子安安最后住过的地方。
八年前的雨夜,她临时加班,让阿明带安安去邻市看灯展。回程时汽车冲出桥栏坠河,打捞队三天后才找到车,阿明和安安早已没了气息。交警说阿明血液里酒精含量超标,可林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她没加班,如果她坚持送他们,悲剧就不会发生。
入住的第一晚,怪事就开始了。
凌晨三点,卫生间的水龙头突然滴答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拧开又关上。林晚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湿了睡衣。她记得睡前明明拧紧了所有阀门,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河水的潮湿气息,顺着门缝漫进房间。她壮着胆子推开门,水龙头安安静静,只有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模糊中竟映出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黄色雨衣,背对着她。
“安安?”林晚失声唤道。
身影倏地消失,水雾也跟着散了。镜子里只剩下她苍白憔悴的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接下来的几天,诡异的事情愈演愈烈。她放在床头的安安的玩具小熊,总会在夜里跑到门口,像是在阻拦什么;半夜总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停在她的房门外,却从不见有人敲门;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总会出现几根细小的、带着河泥的头发——那是安安的发质,柔软又微卷。
林晚开始失眠,精神濒临崩溃。她怀疑是自己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可每当她想收拾东西离开,房间里就会响起安安稚嫩的哭声,带着哀求,让她于心不忍。
第七晚,暴雨如注,窗外的河水暴涨,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巨响。林晚蜷缩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突然,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卫生间的水龙头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滴答声,而是哗啦啦的水流声,像是有人在浴缸里放水。
她颤抖着爬起来,一步步走向卫生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浴缸里灌满了浑浊的河水,水面上漂浮着水草和碎石,而那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小小身影,正蹲在浴缸边,用小手拍打水面,嘴里含糊地喊着:“妈妈……怕……”
“安安!”林晚冲过去,想要抱住那个身影,可指尖却穿过了一片冰冷的雾气。身影缓缓转过身,雨衣的帽子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是八年前的安安。他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浓浓的恐惧,指着浴缸深处,断断续续地说:“爸爸……喝酒……推我……”
林晚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就在这时,浴缸里的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阿明的脸,他满脸通红,眼神狰狞,嘴里骂骂咧咧,正是醉酒后的模样。画面一闪,林晚看到阿明把安安按在浴缸里,安安拼命挣扎,小手拍打着水面,发出凄厉的哭声,而阿明却无动于衷,直到安安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最终一动不动。
原来那天晚上,阿明根本没去看灯展,而是带着安安在汽车旅馆里喝酒。安安哭闹着要妈妈,惹恼了醉酒的阿明,他失手将安安溺死在浴缸里。为了掩盖罪行,他开车带着安安的尸体冲向河流,伪造了车祸的假象,自己也在事故中丧生。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一直活在愧疚和思念中,可没想到,儿子的死竟是丈夫亲手造成的。而安安的灵魂,八年来一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承受着死亡的恐惧,却还要拼尽全力,用灵异的方式提醒她,保护她,不让她被真相之外的谎言继续折磨。
浴缸里的河水渐渐退去,阿明的脸和安安的身影也随之消失。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有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林晚瘫坐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既有得知真相的痛苦和愤怒,也有对儿子深深的心疼和愧疚。她终于明白,安安一直留在这儿,不是为了纠缠,而是为了让她知道真相,让她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林晚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一眼307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里温暖而明亮,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冷和诡异。她轻轻带上房门,对着空气轻声说:“安安,妈妈知道了,妈妈会好好活下去,你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走出汽车旅馆,河边的空气清新,阳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林晚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安安穿着黄色雨衣,笑着向她挥手,然后渐渐消散在晨光中。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痛苦、愤怒、愧疚、释然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要为了安安,好好生活,带着他的爱和牵挂,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