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研把刚冲洗好的一叠照片摊在公寓客厅的地板上。昏黄的台灯只照亮了这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显影液淡淡的化学气味。
她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指尖拂过光滑的相纸。大多是些城市街景和偶然捕捉到的路人瞬间——这是她维持生计的商业委托。直到翻到最后几张，她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照片上是秦飒的雕塑展。有作品的局部特写，光影在大理石上流动的痕迹被她精准地捕捉。但其中有一张，焦点却不在雕塑上。
那是秦飒站在展厅的光影里，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阳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轮廓，眼神里带着一种石研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柔和。而那个被她注视的身影，正是石研自己。
石研的指尖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她想起秦飒帮她调整射灯时专注的神情，想起两人指尖相触时那一瞬间的温热，想起自己当时仓促逃离的狼狈。
她把这张照片单独挑出来，放进一个旧饼干盒里。盒子里已经放了不少照片，都是些她没有勇气冲洗第二遍，却又舍不得丢弃的瞬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
石研接起电话，声音依旧很轻。
石头！你在哪儿呢？竹琳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晚上出来吃饭啊，胡璃也在，还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石研犹豫了一下。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但竹琳是少数几个能让她感到放松的朋友。……什么朋友？
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跟你一样，也喜欢用镜头看世界。竹琳卖了个关子，你来了就知道了。七点，老地方见？
……好。
挂了电话，石研看着地板上的照片，又看了看那个饼干盒。她深吸一口气，把照片都收起来，然后起身去换衣服。
她和竹琳的相识，源于一次植物园的摄影委托。 去年春天，竹琳负责的兰花展需要一组宣传照片，要求既能拍出兰花的精致，又能体现植物园的自然野趣。朋友推荐了以捕捉细节见长的石研。
第一次见面时，竹琳就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摄影师印象深刻。她看着石研趴在湿滑的草地上，耐心等待蝴蝶落在兰花上的样子，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和植物一样安静又执着的力量。拍摄结束后，竹琳送了石研一小瓶自己调配的薄荷香氛，说能帮她在暗房里保持清醒。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竹琳欣赏石研的才华，石研也觉得竹琳像阳光一样温暖，能让她感到放松。
晚上七点，石研准时出现在林中空地咖啡馆。竹琳和胡璃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们身边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看一本摄影杂志。
石头！这里！竹琳朝她挥手。
石研走过去，那人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是凌鸢。
凌鸢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石研，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石研在她们对面坐下，心里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竹琳要介绍的朋友是凌鸢。
你们认识？竹琳好奇地问。
之前在一次航拍活动上见过。凌鸢解释道，石小姐的摄影作品很厉害。
石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随便拍的。
什么叫随便拍的？胡璃插嘴道，竹琳都跟我说了，你拍的照片特别有感觉。对了，凌鸢，你不是说最近拍了很多湿地公园的照片吗？可以给我们看看啊。
提到湿地公园，凌鸢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是啊，上周去拍的，还拍了一些人像。
她滑动着屏幕，展示着照片。大多是湿地的风景，直到一张照片出现——沈清冰站在芦苇荡前，温柔地望着远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画面格外美好。
石研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她能感觉到照片里那种安静而温暖的氛围，就像……就像她在秦飒的雕塑展上看到的那种感觉。
这张拍得真好。石研轻声说。
是吧？凌鸢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也觉得这张是我拍得最好的一张。
竹琳看着凌鸢的表情，又看了看石研，忽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她碰了碰胡璃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胡璃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凌鸢和石研都察觉到了她们的异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们。
没什么没什么，竹琳摆摆手，笑着说，就是觉得你们俩挺有缘分的，都喜欢拍照，而且都拍得这么好。对了，石研，你不是有很多胶卷照片吗？下次可以带来给我们看看啊。
石研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饼干盒钥匙。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那天晚上的饭局很愉快。凌鸢话不多，但说起摄影和航拍时却格外投入；石研虽然依旧沉默，但偶尔也会回应几句。竹琳和胡璃则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十分融洽。
分开的时候，凌鸢忽然叫住了石研。
石小姐，凌鸢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我想和你一起合作拍点东西。
石研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看着凌鸢转身离开的背影，石研的心里感到一丝期待。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想起了那个饼干盒里的照片。
或许，和凌鸢的合作，能让她找到一种新的方式，去表达那些藏在镜头后面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