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雀的回应，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胡璃，眼神从最初的惊讶，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有温柔，有犹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悸动。
胡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她能清晰地听到窗外的雨声，还有自己作响的心跳。
就在这时，墙上的老式挂钟敲响了十下。
滴答，滴答……
钟声像一个休止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乔雀轻轻合上了那本写着诗句的笔记本，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时间不早了，雨还没停，我送你回去吧。
胡璃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冰冷的水中。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乔雀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将胡璃护在伞下。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胡璃走在她身侧，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类似旧纸张的清香，那是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可此刻，这味道却让她觉得无比遥远。
到了胡璃家楼下，胡璃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乔雀应了一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上去吧，注意安全。
胡璃点点头，转身跑进了楼道。她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乔雀站在雨里，看着楼道口那盏昏黄的灯，直到胡璃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身离开。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回到公寓，乔雀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夹杂着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靠在窗框上，脑海里全是胡璃的样子——她为找不到灵感而烦恼的样子，她看到古老字时惊喜的样子，她说出很安心时认真的样子，还有刚才转身跑上楼时，那略显失落的背影。
乔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有些疼。
她知道自己对胡璃的感觉不一样。从第一次在图书馆被她冒冒失失打断，到后来一起讨论诗歌，一起探寻古籍里的秘密，胡璃就像一道突然照进她安静世界里的光，热烈、明亮，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习惯了胡璃的陪伴，习惯了她的声音，甚至习惯了她偶尔的小迷糊。和胡璃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会觉得原本枯燥的古籍整理工作，也变得有了乐趣。
可她太习惯了沉默和克制。作为古籍整理员，她每天面对的都是沉默的纸张和尘封的往事，她不擅长表达，更不擅长处理如此汹涌而陌生的情感。
胡璃那句很安心，像一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她既渴望靠近，又害怕打破现有的平衡，害怕自己笨拙的表达会惊扰了这份美好。
雨还在下，夜色深沉。
乔雀站了很久，直到浑身都被寒气浸透，才缓缓关上窗户。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灯光照亮了桌面上那本被她合上的笔记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它。胡璃的诗句，还有她写下的那个古体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字迹，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小的、自己亲手雕刻的藏书票。
藏书票上，刻着一株纤细的兰花，兰花的旁边，是一行极小的字：赠：璃。
这张藏书票，她雕了很久。从第一次想送给胡璃诗集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可她总是觉得不够好，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现在，似乎是时候了。
乔雀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胡璃的诗句下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字迹依旧工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将那张小小的藏书票夹在了里面。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胡璃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下午，有空来图书馆一趟吗？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发出信息的那一刻，乔雀的心跳得飞快。她关掉手机屏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而此刻的胡璃，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对着空白的笔记本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抓了起来。
看到乔雀的信息，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那点失落和委屈，像被阳光驱散的乌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地回复：有空！我一定去！
放下手机，胡璃看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
也许，那本笔记本里，那句未说出口的诗，终将有机会被听见。
雨夜漫长，但她们都在期待着，明天午后的那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