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合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峰顶。不仅仅是声音,更是无数破碎的画面与炽烈的情绪直接灌入脑海——怀才不遇的愤懑、挚爱离去的哀恸、山河破碎的无力、遭人背叛的怨恨……种种人间至苦至怨,浓缩在这墨潭之中,咆哮着要将所有人的意志拖入无尽的黑暗。
胡吟客(胡璃)闷哼一声,诗句卡在喉间,脸色煞白。苏音(苏墨月)琴弦崩断,音律戛然而止。就连心志最为坚定的秦猎(秦飒)和沈玄(沈清冰),也身形微晃,需要全力运转自身力量才能稳住心神。
“这怨念……太庞大了!”竹苓(竹琳)艰难地抵御着那股试图侵蚀她生命本源的污秽。
凌墨(凌鸢)的罗盘发出刺目的光芒,死死指向那块残破的“怨”字碑。她明白了,这墨潭并非无源之水,它的核心,就是画圣当年遗留于此、未曾化解的一缕本源怨念!这怨念历经岁月,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种子,吸收着画境中生灵无意间散逸的负面情绪,最终成长为了这足以毁灭整个画境的恐怖存在!
强行净化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念之潭,几乎不可能。
“找到它!化解它!”凌墨顶着精神冲击,厉声喝道。净化已无可能,唯有理解与化解那最初的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画圣的怨,是什么?
乔先生(乔雀)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负面幻象,目光死死锁定那块石碑,以及石碑后方,墨潭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似乎曾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挲的光滑石面。“那里……可能有线索!”
石影师(石研)立刻将“刻影”之眼聚焦于那处石面。透过浓重的怨气,她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污秽格格不入的清灵之气,以及……几道深深浅浅、仿佛用指甲反复划刻留下的痕迹。
“是字!”石影师惊呼,“被墨瘴掩盖了!”
秦猎闻言,毫不犹豫,凝聚全身形态之力,化作一道纯粹无暇的净化之光,如同利刃般斩向那处石面周围粘稠的墨瘴!
“嗤——!”
墨瘴被短暂驱散,露出了石面上的真容——那并非什么高深的符文或咒语,而是两个反复刻划了无数遍,几乎要嵌入石骨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诗。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眷恋与……无尽的遗憾。
【青姝】
【安然】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笔落惊风雨,诗成……念成空。】
“青姝……安然……”邱文书(邱枫)喃喃念出这两个名字。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墨潭的咆哮骤然停歇,那狂暴的精神冲击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开来的、深沉的悲伤与寂寥。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要消散的残念,从“怨”字碑中飘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在众人心间响起:
【原来……是你们……】
【吾乃画圣一缕执念……非怨世人,实乃……自怨。】
【恨己身不能护挚爱‘青姝’周全,憾未能与知己‘安然’共览这笔下山河……】
【此念根深,附着于这最后点睛之笔,汲取众生杂念,竟成此祸……】
【吾……愧对此画,愧对众生……】
真相大白。
非是天灾,实为人祸。源于画圣内心无法释怀的愧疚与遗憾,对爱人的追思,对友人的怀念,最终酿成了这席卷画境的灾难。
“画圣前辈,”凌墨上前一步,语气沉静而有力,“您的愧疚与思念,我们感受到了。但因此让您所创造的这方天地、让‘青姝’与‘安然’之名所寄托的这美好河山一同陪葬,这真是您所愿吗?”
那残念沉默了片刻。
胡吟客心有所感,望着那两个刻入石骨的名字,轻声吟道:
“【斯人已逝,风骨长存。笔墨犹温,山河作证。】”
苏音指尖抚过断弦,以气为弦,奏响了一段空灵而悠远的安魂之曲。
没有强行净化,没有厉声斥责,只有理解与抚慰。
那残念的波动渐渐平和下来。
【是啊……她们若在,定不喜见此景……】
【是吾……执迷了……】
【这污秽……这怨……该散了……】
随着这声叹息,那庞大的、翻滚的墨潭开始剧烈震动,中心漩涡逆转,无尽的墨色如同被无形之手抽取,疯狂涌回那“怨”字碑中!碑身上的墨色越来越浓,直至化为纯粹的黑,然后——
“咔嚓!”
石碑承受不住那浓缩到极致的怨念,轰然碎裂,化作漫天黑色的光点,随即又在空中迅速淡化、消散。
墨潭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干涸的池底,以及峰顶一片狼藉,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污秽与怨念,已然无影无踪。
天空的灰败开始褪去,远山的青色重新变得鲜润,流水的声音也恢复了灵动。
画圣的遗怨,散了。
凌墨看着恢复清明的天地,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结束时,那干涸的池底中央,一点温润的白光缓缓亮起,那光芒纯净而温暖,仿佛凝聚了画圣最终释然后留下的……最本源的创造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