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森林的边缘,温度骤降。
与外界魔法与灵气交织的瑰丽景象截然不同,这片森林被一种死寂的苍白所覆盖。树木挂着冰棱,却并非晶莹剔透,而是如同骨殖般黯淡。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霜尘,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的寒意,连活跃的魔法元素在这里都变得迟缓、沉默。
“好难受…”胡璃搓了搓手臂,她的诗心在这里感到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压抑,“这里的声音…是死的。”
苏墨月尝试发出一个轻柔的音符,那声音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只传出去几步远就消散了,甚至没能激起一丝回声。
“果然,”沈清冰观察着四周,“任何带有‘能量’或‘意图’的波动,都会被这片森林的死寂领域压制。”
秦飒试着朝一棵树挥出一拳,拳风在触及树干前就诡异地湮灭,连片霜花都未能震落。“力量也被大幅削弱了。”
“不能用力量,不能用声音,那我们怎么找到那只小夫诸,又怎么引导它?”星岚挠头。
凌鸢闭上眼,罗盘在意识中缓缓旋转。在这里,它无法提供清晰的路径,却传递来一种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来自森林深处,带着惊慌与纯净的生机。
“它在害怕。”凌鸢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跟我来。脚步放轻,不要动用任何能力,就像…就像我们只是普通人。”
十个人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最寻常的旅人,踏入了这片寂静的死亡之地。
每一步都需极其小心。脚下的霜尘会暴露行踪,呼吸的白气会扰动凝滞的空气。她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视觉和直觉,在苍白扭曲的林木间穿行。
越往深处,那股死寂的压迫感越强。有时,她们会看到被完全冰封的魔法生物残骸,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有时,会踏入无形的“寂静陷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要被抽走。
石研的刻影之眼在这里发挥了作用。她总能提前发现那些能量流动异常危险的区域,用手势引导大家绕行。竹琳的生命感知则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那片死寂中唯一鲜活的生命源——那只小夫诸的方位。
行进了约莫半小时,走在最前面的凌鸢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她们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体型只比山羊稍大,额间生有一对稚嫩的、如玉般的鹿角,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正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祥瑞之兽——夫诸。
此刻,它蜷缩在一棵巨大的、已然枯死的古树下,身体微微发抖。它周身的纯净生机与森林的死寂魔力不断冲突,在它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苍白涟漪。它试图站起来,四蹄却被无形的霜缚缠绕,每一次挣扎,都会引得周围的空间一阵不稳的波动。
它也发现了凌鸢等人,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恐惧,试图向后缩,却动弹不得。
“它被困住了。”邱枫低声道,“生机与死寂的冲突形成了一个能量泥沼。”
“不能靠近,”沈清冰分析着那圈扭曲的能量场,“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提前引发爆炸。”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看着吧?”胡璃急了。
苏墨月凝视着那只受惊的小鹿,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月月?”凌鸢看向她。
苏墨月回头,给了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试图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动用任何音波技巧。她只是回忆着,回忆着在疯人院号上,那段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出于喜悦而哼唱的旋律。她将那份纯粹的情感——安宁、温暖、以及想要安抚对方的善意,凝聚在心间。
然后,她开始哼唱。
没有声音发出。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只受惊的小夫诸,都在“意识”中,“听”到了一段纯净、温暖、不含任何杂质的旋律。那旋律仿佛初春融化的雪水,滴落在心灵深处,轻柔地荡开涟漪。
这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超越了介质、直接作用于感知的心灵共鸣。
小夫诸警惕的眼神怔住了,它抬起头,茫然地“听”着这段回响在它心间的歌谣。那歌声里没有威胁,没有企图,只有一种让它本能感到安心的抚慰。
它周身的白色光晕,随着旋律的流淌,微微波动起来,似乎不再那么躁动不安。
苏墨月缓缓睁开眼,对着小夫诸,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毫无保留的微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没有言语,没有强迫。
小夫诸犹豫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收敛了所有气息、眼神温和的“陌生人”。它挣扎了一下,试图迈出一步,但蹄下的霜缚依旧牢固。
胡璃福至心灵,她没有吟诵诗句,而是将自己读到某首描绘山林溪流、草木生长的宁静诗篇时,心中涌起的那份平和与欢喜的情感,学着苏墨月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传递了过去。
紧接着是竹琳,她传递的是感受到植物顽强生命力时的感动;乔雀传递的是翻阅古籍时触摸到历史沉淀的安宁;夏星传递的是仰望星空时内心的浩瀚与宁静…
十个人,十种不同的、却同样纯粹而温暖的情感,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汇向那只受惊的小兽。
小夫诸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信任。它周身的白色光晕变得稳定而柔和,与森林死寂魔力的冲突明显减弱。
它低下头,用稚嫩的鹿角轻轻蹭了蹭缠绕在蹄上的苍白能量。这一次,那霜缚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融化了一部分。
它终于能抬起一只前蹄,试探性地,朝着苏墨月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无声的引导,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