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顶楼重归寂静,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竹琳站在观测窗前,夜色在她沉静的瞳孔里映出点点微光。夏星刚才指认星辰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仿佛那片浩瀚星海是她早已熟稔于心的后花园。
“你对星位很熟悉。”竹琳的声音不高,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却格外清晰。
夏星正弯腰检查望远镜的锁定装置,闻言动作顿了顿,直起身。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小时候,”她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回忆的悠远,“在老家院子里,能看到的星星比这里多得多。我父亲……他喜欢指着它们,告诉我名字和故事。”
那是很少被提及的过往。竹琳没有追问,只是将目光从夜空重新落回夏星身上,用一种安静的姿态等待着她可能继续的诉说,或者沉默。
夏星抬手,指尖虚虚划过玻璃窗,连接起几颗看不见的星点。“那时候觉得,它们永恒不变,是混乱世界里唯一确定的东西。”她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后来才知道,它们也在动,也在消亡,只是我们的生命尺度太短,看不见那么宏大的变迁。”
就像她们正在研究的课题,试图在短暂的生命周期与漫长的宇宙节律之间,捕捉那瞬息即逝的关联。
竹琳走近一步,与夏星并肩望向窗外。“植物也是。”她轻声说,“一株草的枯荣,在它自己看来,或许也是一生一世。我们记录的数据,不过是它生命里几个被强行截取的瞬间。”
她们一个望向无垠的深空,一个凝视微观的生命,此刻却在这观测室的窗前,奇异地共享了同一种关于时间尺度的渺小与敬畏。
夏星偏过头,看向竹琳。昏暗光线下,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总是过于理性的眼睛里,似乎也映入了些许窗外的星辉,显得比平日柔和。
“所以,”夏星总结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些‘瞬间’看得更清楚一点。”
竹琳微微颔首。
没有再多的话语,两人默契地开始收拾设备,准备离开。先前因数据瓶颈而产生的焦灼并未消失,却仿佛被这片刻的、关于永恒与须臾的对话稀释了。她们的关系,也在这一次次共同面对宏大命题的沉默间隙里,沉淀下某种超越学术伙伴的、难以言喻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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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凌鸢和沈清冰并肩走在回兰蕙斋的小径上。路旁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被夜风裹挟着,若有若无。
凌鸢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小的“共生结构”模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片与铜片交接的边缘。沈清冰走在她身侧,步伐平稳,目光落在前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上。
“我想试试,”凌鸢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实验成功的兴奋余波,“把这种结构语言,应用到更大的空间设计里。不是家具,也许是……一个亭子,或者一段廊道。”
沈清冰侧头看她,路灯的光线流泻在凌鸢专注而发亮的眼睛里。“材质的对话,延伸到空间尺度,”她沉吟着,像在思考其可行性,“需要考虑的变量会指数级增加。”
“嗯。”凌鸢点头,她知道这很难,但挑战本身也带来了新的刺激感。“可能需要更多跨专业的知识,结构力学,甚至一些建筑基础。”
“可以先从模型开始。”沈清冰建议道,语气平稳如常,但内容却直接切入了下一步的实践层面,“金工实习区有更大型的切割设备。”
她们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探讨起专业延伸的可能性。话语简洁,逻辑清晰,没有多余的修饰,却每一个字都落在实处。周围恋侣们的嬉笑声、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她们共同构筑的那个充满理性与创造力的世界之外。
走到宿舍楼下,凌鸢停下脚步,看向沈清冰。“明天去金工区看看?”
“好。”沈清冰应道。
简单的对话,敲定了明天的行程。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需要刻意的约定或热情的邀约,如同榫卯般,在共同的兴趣与目标驱动下,自然而然地契合、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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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寝室里,胡璃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着湿发。石研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今天拍摄的照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行筛选和后期处理,只是静静地看着。
胡璃擦着头发走过去,目光掠过屏幕。那些工具的特写,带着粗糙的质感,与之前那张晕染的、追求模糊边界的照片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与和谐。
“有新的发现?”胡璃随口问,语气温和。
石研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还在想。”她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清晰……和模糊,好像不是对立的两极。”
胡璃在她身旁停下,看着那张晕染的照片。灰蒙蒙的色块,界限不清,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情绪。“有时候,过于清晰,反而会失去事物本来的韵味。”她轻声说,想起了与乔雀讨论文献时,那些需要依靠语境和直觉去填补的留白。
石研若有所思。
胡璃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寝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石研偶尔点击鼠标的轻响,和胡璃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她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又共享着这一方安宁的空间。关系的进展,并非总是需要言语的确认,有时,仅仅是共享一片沉默,允许对方的思绪在自己身边自由流淌,便已是一种无声的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