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工坊的晨光一如既往地慷慨。秦飒正对着那尊已接近完成的黏土塑像做最后的细节调整,指尖沾着水,小心地抹平一处微小的接缝。石研站在她惯常的位置,相机却并未举起。她只是看着,看着秦飒在晨光里专注的侧影,看着黏土在她手下逐渐趋于完美的形态。
“今天不拍?”秦飒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工作的投入。
“在等。”石研回答,声音平静。
“等什么?”
“等它彻底‘活’过来的瞬间。”石研的目光掠过塑像流畅的线条,最终落在秦飒沾着泥点的手腕上,“也在等你……彻底放松的瞬间。”
秦飒抹平最后一点瑕疵,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一种完成重大阶段后的空虚与满足交织着袭来。她转过身,活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石研。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下,在晨光中亮晶晶的。
石研就在这时举起了相机。
“咔嚓。”
快门声很轻,却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注脚。
秦飒看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询问拍到了什么,只是抬手用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问道:“晚上有空吗?”
石研放下相机,眼神里闪过一丝询问。
“五味轩新出了桂花酒酿冰粉,”秦飒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听说不错。”
这不是关于雕塑、关于摄影、关于“物质转译”的讨论。这是一个关于晚餐的、纯粹的私人邀约。石研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她迎着秦飒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
工坊的晨光里,一个关于夜晚冰粉的约定悄然达成。关系在一次次共同凝视创作与彼此中深化,终于落在了最平凡的人间烟火上。
胡璃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兰蕙斋的林荫道上。脑海里还回响着昨晚沙龙里乔雀那句低语,以及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触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她拿出手机,点开与乔雀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她想约乔雀周末再去墨香缘,或者……或者去市博物馆看那个她们讨论过的明式书房陈列。她组织着语言,想着该如何让邀约显得自然又不失分寸。
正当她低头打字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同学,请问管理学院行政楼怎么走?”
胡璃抬起头,看到一个抱着文件、面露焦急的陌生女生。她只好暂时收起手机,仔细地为对方指路。等指完路,刚才酝酿好的情绪和措辞似乎被打断了一下。她摇摇头,笑了笑,决定回到寝室再发。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时刻,人文学院古典文献专业的教室里,乔雀正趁着课间休息,看着手机屏幕上胡璃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她打了一句:“周末若有空,一起去博物馆看那画案可好?”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斟酌这样的主动是否过于唐突,是否会打扰到对方原本的计划。
阳光移动,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两条编辑好的信息,停留在各自的手机里,等待着一个更恰当的时机,被勇敢地发送出去。期待在悄然酝酿,而一点点偶然的打断与矜持的犹豫,让这份酝酿更显真实与生动。
设计学院机房,凌鸢和沈清冰刚结束与导师关于模型进展的简短汇报。导师对“边界条件”的设置和模型表现出的自组织特性给予了高度肯定。走出机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凌鸢心情很好,边走边说着下一步的优化思路,语速很快。沈清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走到学院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旁,凌鸢停下脚步:“渴死了,喝什么?我请客。”
“矿泉水。”沈清冰说。
凌鸢投币,买了 两 瓶水,将一瓶递给沈清冰。冰凉的瓶身凝结着水珠。沈清冰接过,道了声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凌鸢也喝着自己的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清冰喝水时微微仰起的脖颈,以及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锁骨线条。她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之前夜里关于“边界条件”和“探索范围”的对话再次浮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湖边走走”,或者“五味轩好像出了新菜式”。但话到嘴边,看着沈清冰那副一如既往沉静、仿佛所有精力都还聚焦在刚才模型讨论上的侧脸,她又有些犹豫。那种默许的探索,似乎还需要一点……更明确的信号?或者说,她还没完全准备好,去贸然打破目前这种让她感到舒适又充满期待的平衡。
沈清冰似乎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转过头,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事。”凌鸢最终只是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水瓶,“水很冰,挺好喝。”
沈清冰看了她两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继续往寝室方向走去。
凌鸢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微妙的懊恼,又有点说不清的松口气。通讯似乎已经接通,信号却还在试探性地发送与接收中。情感的波长,需要同步,而同步,需要时间和恰到好处的契机。
清墨大学的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温柔。一些邀约被说出,一些信息待发送,一些话语暂留存。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下一章更清晰的共鸣,做着最细腻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