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学院的小型联合展厅里,灯光柔和,人流不多,营造出一种恰到好处的专注氛围。秦飒那件已完成的人体黏土塑像矗立在展区中央,未经上色和烧制的原始质感在射灯下显得格外浑厚有力,流畅的线条和充满内在张力的形态吸引了不少目光。
石研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自己的作品,也看着站在作品旁的秦飒。秦飒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是作品完成并得到展示后的平静,偶尔与上前交流的同学或老师简短交谈几句。
开幕式的简短致辞结束后,人群开始自由观展。石研没有立刻上前,她看着秦飒应付完最后一波询问,才缓步走了过去。
秦飒看到她,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柔和了些许。“来了。”
“嗯。”石研应道,目光从秦飒脸上移到塑像上,又移回来,“它在这里,很合适。”
秦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展厅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开来。
石研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那个素色的纸袋,递了过去。“这个,”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给你的。”
秦飒低头看了看纸袋,又抬眼看了看石研,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接过。她没有当场打开,只是捏了捏纸袋的厚度,感觉到里面似乎是一张硬质的……纸?
“是什么?”她问。
石研抿了抿唇,避开了秦飒探究的目光,看向塑像:“算是……一份观展记录。”
秦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没有再追问。她将纸袋小心地拿在手里,没有随意塞进口袋。“谢谢。”
这时,凌鸢和沈清冰也走进了展厅,她们是来看秦飒的作品,也算是支持石研。胡璃和乔雀也结伴而来,显然是约好的。小小的展区前,410室的成员几乎到齐,加上与秦飒关系密切的石研,形成了一个自然而亲密的小圈子。
大家围着塑品品评着,讨论着造型、力度和材质的选择。秦飒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创作时的考量。石研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用专业的摄影角度补充一些观察。凌鸢和沈清冰则从设计和模型构建的角度,提出了几个关于空间和结构的有趣问题。
乔雀和胡璃站在一起,乔雀低声对胡璃说:“这种未经修饰的黏土质感,很像古籍修复中力求保留的原始痕迹,有一种时间凝固的感觉。”
胡璃点头赞同:“对,剥离了色彩,反而更凸显了形态本身的生命力,像古文去掉华丽辞藻后的风骨。”
一种不同专业视角的碰撞与融合,在展厅里悄然发生。她们之间的关系网络,在这个具体的艺术现场,得到了又一次生动的呈现。
观展尾声,人群逐渐散去。秦飒拿着那个纸袋,对石研说:“一起回去?”
石研点了点头。
走在回兰蕙斋的路上,夜色已然降临。秦飒终于忍不住,在路灯下停住脚步,打开了那个纸袋。当她看到那张打印在特殊纸张上、带着温暖色调和细腻纹理的自己的照片时,她愣住了。
照片里的她,不是正在创作的工匠,不是充满力量的雕塑家,只是一个在晨光中完成工作后,带着些许疲惫和巨大满足,看向镜头的……她自己。石研捕捉到的,是她极少向外展露的、卸下所有防御的瞬间。那份凝视,不再是客观的记录,而是充满了……理解,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秦飒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步之外、有些紧张地观察她反应的石研。路灯的光线勾勒出石研清瘦的轮廓,她的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秦飒没有说话。她只是将照片小心地放回纸袋,然后向前一步,伸出手,不是握手,也不是拥抱,而是用一种带着泥土和力量痕迹的手,轻轻握住了石研总是拿着相机、指尖微凉的手腕。
握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石研手腕处的皮肤感受到秦飒掌心传来的、不同于夜风的温热和粗糙的触感,整个人微微一颤。她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回望着秦飒,眼中那点紧张逐渐化开,变成了一种同样清晰的、被接收和被确认的明亮。
波长,在这一刻,彻底同步。
无需更多言语。工坊的晨光,食堂的冰粉,展览的礼物,以及此刻路灯下这个短暂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握手,已经足够勾勒出她们之间,那条从“相互凝视”到“彼此确认”的完整路径。
清墨大学的夜色里,又一段关系,找到了它独一无二的、坚实而温暖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