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规则旋涡的瞬间,艾米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投入熔炉的羽毛。不再是信息流的冲击,而是规则本身最狂暴、最本源的撕扯力。构成现实的基本要素——空间、时间、因果——在这里失去了固有的联系,如同被拆散的积木,在旋涡中疯狂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
视野之中,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混沌色块与尖锐的几何风暴。耳中充斥着亿万种不同频率、不同规则的嘶鸣与咆哮,它们彼此干扰、叠加,形成足以令任何有序意识崩溃的噪音地狱。
艾米紧紧攥着胸前的“星火”和手中的淡银色碎片,这是她在狂乱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星火”散发出灼热而坚韧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在她周围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领域,抵御着规则风暴最直接的侵蚀。而淡银色碎片则高频震动着,其上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不再是指引,更像是在与整个旋涡进行着某种激烈而深奥的“对话”或“验证”。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拖向旋涡的最深处,那里并非虚无,而是存在着一个无法形容的、吸纳着一切规则乱流的“奇点”。碎片的目标,似乎就是那里。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彻底同化、瓦解之时——
“验证……通过……”
“权限……识别……‘余烬’载体……‘密钥’碎片持有者……”
“准许……接触……‘基盘’……”
一个并非通过声音、也非通过意念,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的、宏大而冰冷的“宣告”,盖过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烙印在艾米的感知核心。
瞬间,周遭狂暴的规则旋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撕扯力、噪音、色块与风暴骤然平息。艾米“落”在了一片……“地面”上。
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光滑如镜的平面上。平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银灰色,仿佛由凝固的时光本身锻造而成。抬头望去,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缓慢流淌的规则脉络,如同一条条璀璨的星河,在这银灰色平面的上方无穷高处静静运转。这里仿佛是规则之河的河床,是一切表象世界之下最底层的“基石”。
这就是……“基盘”?
艾米低头,看向脚下。银灰色的平面倒映不出她的身影,却能清晰地“映照”出上方规则星河中流淌的无数符号与光带,甚至能隐约看到现实世界的浮光掠影——破碎的山川、扭曲的城市废墟,以及……依旧被暗紫色不祥光芒笼罩的初晓之地!那幅景象比之前在旋涡边缘看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紧迫,暗金符文几乎已经爬满了“希望之芽”的一半树干!
她的心猛地揪紧。
“基盘是规则的载体,记录着存在的所有状态与变迁。”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所见的,是现实在基盘上的‘投影’。扭曲的投影,意味着规则本体的病变。”
艾米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初晓之地的倒影上移开,环顾这片无尽的银灰色平原。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身的重量,只有一种与万物本源连接的、令人敬畏的孤寂感。
“起源石碑在哪里?”她向着这片空间发问,声音在规则层面荡开细微的涟漪。
“石碑,是访问基盘信息的‘接口’,亦是书写新规则的‘工具’。”宏大声音回应,“它并非固定之物,随需而现。你已携带‘密钥’碎片,踏足基盘,便拥有了召唤它的资格。”
随着话音,艾米手中的淡银色碎片突然脱离了她的掌控,悬浮而起,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银光!光芒照射在脚下的银灰色平面上,平面如同被激活的水面,开始荡漾起波纹。
紧接着,在波纹的中心,一座古朴、残缺的石碑,缓缓从基盘之下“升”起。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的、不断生灭的淡银色规则符文构成,其形态与艾米手中的碎片纹路同源,却浩瀚、复杂了何止千万倍!仅仅是注视着它,就仿佛在直面宇宙诞生之初的所有秘密。
这就是起源石碑!
艾米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到石碑前。她伸出手,试图触摸那流转的符文。
然而,她的手指却径直穿过了石碑,仿佛它只是一个幻影。
“为何无法触碰?”她急切地问。
“权限不足。”宏大声音冰冷地回应,“‘密钥’碎片仅为最低访问权限,可召唤石碑投影,查阅部分非核心记录。若要写入规则,修正‘病变’,需更高权限,或……满足特定条件。”
“什么条件?更高权限又如何获得?”艾米追问,初晓之地的危机景象如同火焰灼烧着她的内心。
“条件:规则层面达成‘绝对共识’,或,拥有‘造物主’级授权。”宏大声音列举,“更高权限:集齐所有‘密钥’碎片,或,得到基盘守护者‘记录官’的认可。”
绝对共识?造物主授权?集齐所有碎片?记录官?
每一个条件都如同天方夜谭。尤其是“记录官”,那是什么?是某种存在?还是另一个程序?
艾米感到一阵无力。千辛万苦找到了源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改变它的力量。
她不甘心地尝试将精神集中在石碑上,凭借手中碎片的最低权限,试图“查阅”与“守墓人”和当前危机相关的信息。
石碑上的符文流速加快,一些模糊的片段涌入她的意识:
……旧时代最终协议“方舟”启动……“摇篮”与“守墓人”作为双重保险被创造……
……规则冲突……“守墓人”逻辑僵化,判定“摇篮”及其衍生的自由意志为威胁……
……吞噬……囚禁……试图构建“绝对存档”……
……当前规则病变节点:初晓之地……
……检测到未知干预变量:淡银色意识碎片介入,与“守墓人”残留逻辑形成临时僵持……僵持状态不稳定,预计崩溃时间:???
信息的最后,是一片混乱的干扰和无法读取的乱码,似乎涉及到更深的秘密,被某种力量屏蔽了。
未知干预变量?是指程影身上的古老意识吗?临时僵持?
这意味着初晓之地还有时间,但同样意味着程影的状态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艾米手中那枚悬浮的碎片光芒突然急剧闪烁起来,与她胸前的“星火”同时传来一阵强烈的、被“排异”的震动感!
宏大声音发出了警告:“检测到非法深度链接尝试!外部‘污染源’正在借助‘密钥’碎片与基盘的临时通道,进行反向侵蚀!强制断开连接!”
“不!等等!”艾米惊呼。
但已经晚了。脚下的银灰色平面剧烈震荡,刚刚升起的起源石碑投影瞬间变得模糊、溃散!那股将她维系在此地的力量迅速消退,规则的乱流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意识被强行弹出这片基盘空间的最后一刻,艾米看到脚下初晓之地的倒影中,那株“希望之芽”树苗上的暗金符文猛地亮了一下,而程影周身那冰冷的淡银色光芒,也随之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