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后的几日,青川县衙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高速运转起来。
裴琰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将县衙事务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同时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赤玉薯”的推广事宜。
这日,沈宁玉正在县衙后园整理资料,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便见裴琰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天青色常服,更显身姿清雅挺拔。
“沈博士。”
仅仅是简单的称呼,被他念来,却仿佛清晰地敲在人的耳膜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凝神。
沈宁玉放下炭笔:“裴大人。”
裴琰走到桌案前,目光扫过她绘制的示意图,眼中掠过赞赏。
当他再次开口时,那声音便自然而然地放轻了些许,像是为了不惊扰她的思路,又像是只在两人之间流淌的私语:
“准备的如何了?可有难处?”
语调温和,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一种可靠的沉稳感。
沈宁玉汇报了刊印图册的进度问题。
裴琰略一沉吟,那清冽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着令人信服的决断力:
“无妨,首批只需少量精良图册……至于具体指导,届时还需你亲自示范讲解。”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节奏分明,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斟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接着,他话锋微转,声音里那份公事公办的意味悄然褪去,注入了一丝极淡、却难以忽略的关切,音色也变得更为柔和:
“此去云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可还适应?”
这询问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句,声音略微压低,仿佛带着温度,轻轻拂过心尖。
沈宁玉甚至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小心地收敛着官威,生怕这询问带给她压力。
沈宁玉怔了怔,收敛心神,坦然回答,并顺势提起了在云州府考试的三爹林松。
裴琰闻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他微微颔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便多了几分宽慰的暖意,如同冬日午后穿透窗棂的阳光,温暖而不炙人:
“林秀才学识扎实,为人沉稳,此番必能如愿。”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和,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待我们抵达府城,或许正能赶上放榜之喜。届时,若有需要,衙门亦可代为打听消息,让你安心。”
这番话,让人心生感激却又不会感到负担。
见他考虑得如此周到,沈宁玉心中暖流淌过,真诚道谢:
“多谢大人。”
裴琰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浅,却仿佛让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愉悦。
他简单交代了护卫和用度安排,那清朗的声线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条理分明,让人安心。
公务既毕,他并未立刻离开。
目光在沈宁玉脸上停留片刻,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谢府之事。
此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若仔细分辨,便能听出那平静语调下潜藏的一丝谨慎的提醒:
“听闻……前几日,云州谢府有人去过府上?”
沈宁玉心中微动,谨慎应答。
裴琰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递出他的立场:
“谢家树大根深,关系错综复杂。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与这些世家往来,需多加谨慎。”
这声音如同磐石,沉稳地立在那里,既是上司的告诫,也隐隐流露出一种无声的庇护。
“下官谨记。”沈宁玉恭敬应下。
裴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沈宁玉摸了摸下巴,
【裴琰这话……是怕我被谢家利用?还是单纯提醒我注意分寸?不过他说的没错,谢家确实是个麻烦。】
她甩甩头,将这点思绪抛开,继续投入到工作中。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完成这趟差事。
启程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沈家上下为沈宁玉的准备可谓是倾其所有。
沈秀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她打包带上,吃的、穿的、用的,塞了满满两大箱子,还是沈宁玉好说歹说,才精简成一个箱笼和一个随身包袱。
“娘,我是去办公事,不是搬家,官府都有安排的。”
沈宁玉无奈地安抚眼睛红肿的母亲,“而且有阿令大哥在,您就放心吧。”
阿令如同沉默的山岳,立在院中一角,用实际行动证明着他的存在感。
沈秀拉着女儿的手,千叮万嘱: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银子带够了吗?不够娘这里还有……到了府城,若能打听到你三爹和石头的消息,务必捎个信回来……”
“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银子足够,一有消息我立刻传信回来。”
沈宁玉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酸涩。这就是家人的牵挂啊。
出发前夜,沈宁玉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空间。
物资充足,银钱、药品、武器、备用衣物一应俱全。
她又将那份正七品官身的任命文书和“农事博士”的凭证小心收好放入空间,这可是身份的证明和护身符。
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云州府,我来了。希望能顺利推广红薯,也希望三爹金榜题名,一切顺遂。或许,还能在府城与他们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