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府,裴琰官邸。
裴琰刚练完一套拳法,气息微喘,额角沁出细汗。
胸口的伤处已无大碍,只是动作间仍有些许凝滞。
他接过裴七递上的布巾擦拭,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空了的锦缎盒子——原本装着那块赠予沈宁玉的玉佩。
“大人,”
裴七低声禀报,“青川大青村沈家,隔两日办流水席,庆贺林举人中举及沈博士献薯之功。”
裴琰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眸色深了些许。
【她此刻,应当正与家人团聚,享受着那份纯粹的喜悦吧。】
他仿佛能想象出那个小村庄此刻热闹非凡的景象,以及她置身其中,或许带着些许无奈,却又真心为家人高兴的模样。
“知道了。”裴琰声音平淡。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略一沉吟,提笔写下几行字。
无非是“恭贺林举人高中”、“感念沈博士之功”、“聊表心意”之类的客套话。
写罢,他用小印在末尾盖了,装入信封,递给裴七:
“让信鸽送去青川裴府,交给管家,令他备一份不失礼数亦不显招摇的贺礼,即刻送往大青村沈家。”
“是。”裴七领命,接过信快步离去。
裴琰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凋零的秋色,心中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再次浮现。
“琰儿。”
母亲林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裴琰转身,行礼:“母亲。”
林氏看着他依旧清瘦的身形,叹了口气:
“你的伤也快好了,这婚事……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昨日送来的那些画像,你可有看过合眼缘的?”
裴琰垂眸,语气恭敬却疏离:
“劳母亲挂心。儿子近日正在整理云州公务,以备交接,实在无暇分心。
况且,陛下若召儿子回京,届时京中局势未明,此时定亲,恐有不妥。”
他将皇帝搬了出来作为借口。
林氏被他噎了一下,明知是推脱之词,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悻悻道:
“陛下看重你是好事,可你的终身大事也不能一直拖着啊!你父亲前日来信,也问起此事……”
“儿子心中有数。”
裴琰打断母亲的话,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氏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的顾知舟,此刻才摇着扇子踱了过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子瑜兄,令堂也是一片慈母心肠。要我说,你就从了吧?京中贵女,环肥燕瘦,总有一款能入你法眼。何必……”
“顾、知、舟。”
裴琰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好友脸上,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全名,“你自己尚且孑然一身,有何立场来劝我?”
顾知舟摇扇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一丝苦笑,摸了摸鼻子:
“咳咳……子瑜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何必揭人短处?我这不是……游戏人间,尚未玩够嘛!”
“彼此彼此。”裴琰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语气淡漠。
顾知舟看着他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裴琰心中已有了人影,只是那人影,如同镜花水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隔着千山万水。
与此同时,南境黑云寨。
韩少云走进主将大帐,对正在研究沙盘的韩啸道:
“父亲,陵弟他……不在营中。据守营将领说,他一早便带着一队亲兵,说是去……体察民情了。”
韩啸从沙盘上抬起头,挑了挑眉:“体察民情?他跑去哪里体察民情?”
韩少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带着点调侃:“方向……好像是青川县。估计是听说那边过两日要办流水席,热闹得很。”
韩啸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小子!伤才好利索几天?就坐不住了?还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惦记着沈家那个小丫头?”
韩少云也笑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况且那沈姑娘确实非同一般,陵弟眼光倒是不错。只是……”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看这架势,裴家那位和谢家公子似乎也都……咱们家这小子,怕是有的争了。”
韩啸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让他争去!碰碰钉子也好,省得整天眼高于顶。
那沈宁玉要真是个寻常农家女倒也罢了,偏偏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不省心的。这小子,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如愿。”
他摆了摆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沙盘上,“罢了,由他去吧。只要不耽误正事,让他吃吃瘪,长点记性也好。”
韩少云笑着应了声“是”,退出了大帐。
帐内,韩啸看着沙盘,嘴角却忍不住也勾起一丝弧度,低声笑骂了一句: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