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点心很快上齐。
秋生故意问向店小二,说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什么镇上大中午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店小二给几人倒好茶之后。
听到秋生的话,他的眼神在林发他们几个身上溜了一圈,又贼兮兮地往门外瞅了瞅,这才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几位……是刚打外头来的吧?”
“嗯,路过。”
林发端起茶杯吹了吹,眼皮都没抬。
店小二像是得了许可,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那您几位可得留点神了,咱们甘田镇,最近……不太平!邪性!”
“哦?”
秋生刚捏起一块绿豆糕,闻言来了精神。
“咋个邪性法?大白天的街上人影都没一个。”
“唉!”
店小二手巾往肩上一搭,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让徐大帅府上给闹的!”
他朝镇子东头努努嘴,声音又低了八度。
“就那儿,徐大帅家,他那几房太太,全……全让脏东西给缠上啦,好家伙,那叫一个凶!”
“缠上了?”
秋生绿豆糕都忘了吃,眼睛瞪圆了。
“啥样的脏东西?女鬼?”
他这“女鬼”俩字一出口,旁边喝茶的千鹤道长动作一顿,蜡黄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林发则瞥了秋生一眼,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店小二也噎了一下,表情有点古怪。
“咳……女……女鬼?”
店小二干笑两声,挠挠头。
“这……这倒没看清正脸儿,就只有前晚打更的老李头,从那府墙根底下过,说是看见个白影子,披头散发的,嗖一下就没影了。
吓得他当场就尿了裤子,锣都扔了,到现在还躲家里不敢出门呢!”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更邪乎的是里头,徐府现在就是个活牲口屠宰场,天天都有大车小车的往里头拉活鸡活鸭,整头的肥猪山羊都往里赶,可您猜怎么着?”
他两手一摊。
“光见进去的,没见出来的,连根鸡毛鸭毛都没飘出来过。
而且徐府里头天天传出来那动静……啧啧……”
店小二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声音。
“传出来的声音有点像小娃子哭得断了气,但又像野猫子叫春,瘆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最恐怖的是时不时还有啃骨头,吧唧嘴的声音传出,听着都像在……在生啃活嚼什么一样!”
“之前徐大帅也急了,花大价钱请了好几拨和尚道士,敲锣打鼓、舞刀弄剑地进去做法事……”
“做了法事,那有效果吗?”
秋生时不时给他捧一下。
店小二摇着头,一脸的不忍卒睹。
“没有,那些人进去后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撑住,全他妈连滚带爬跑出来了。
一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桃木剑、袈裟、铜钱、木鱼……家伙事儿丢了一地,都没人敢回头捡。
您说,这得多凶的玩意儿,才能把吃这碗饭的都吓成这模样?”
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徐府的方向。
“再这么下去,我看徐府里是没活人了。可那玩意儿要是吃完了,跑出来……咱们这些街坊四邻,谁跑得了啊?”
说完,他像是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拎着空托盘溜回了柜台后面,缩着脖子不再往这边看。
店小二的话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
秋生脸上的好奇劲儿也没了,绿豆糕捏在手里忘了吃。
千鹤道长放下茶杯,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发站起身,走到窗边。
千鹤道长也跟了过去。
两人目光投向镇子东头那座高门大院的徐府。
太静了!
之前据说还有兵丁把守,此刻那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死寂里。
高大的院墙,飞檐翘角的屋顶,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阴森压抑的气息。
林发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幽蓝光芒。
千鹤道长也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眼皮上飞快一抹。
法眼开!
这一看,两人脸色同时剧变。
只见那徐府上空,寻常人看不见的景象。
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黑色阴气,像一口倒扣的巨大黑锅,死死罩住整座府邸。
阴气翻滚涌动,深处竟隐隐透出几道刺目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猩红光柱,冲天而起。
那红光充满了怨毒贪婪和暴戾的气息,彼此之间似乎还隐隐勾连,形成一张令人心悸的血色罗网。
“嘶……”
千鹤道长倒吸一口凉气,蜡黄的脸更沉了。
“好重的阴煞!好浓的血光!这……这绝非寻常厉鬼!”
林发眯起眼睛,盯着那几道互相勾连、隐隐形成阵势的血光。
“师叔,看出来了?至少五个。而且……同出一源,气息相连,互为犄角。”
千鹤道长凝重地点头,额角渗出冷汗。
“同气连枝,互相滋养,这比单个的凶物难缠十倍,若让它们合力,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得把它们分开。”
林发收回目光,眼神锐利如刀。
“各个击破,不能让它们凑一块儿。晚上咱们动手,摸进去探探它们的底。”
他转向千鹤道长。
“师叔,以您现在的状态,能动几分力?”
目光落在他吊着的左臂上。
千鹤道长苦笑一下,活动了一下右手。
“丹田里那点存货,刚够画几张符,放点小术。
大的……真顶不住,怕牵动之前的伤。”
林发二话不说,手伸进怀里那个斜挎的褡裢里,摸索片刻,再掏出来时,指间夹着四张符箓。
两张颜色青翠欲滴,生机勃勃,两张则流转着温润的乳白色光晕,灵气内蕴。
“回春符,固本培元。储灵符,存了点无主灵气,直接吸纳就行。”
林发把符塞到千鹤道长手里。
“那加上这个呢?”
千鹤道长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回春符?储灵符?阿发!你……你从哪儿弄来这等好东西!”
他可是识货的,回春符能加速伤势恢复,固本培元。
储灵符更是珍贵,相当于随身带了个小号充电宝,关键时刻能救命。
“有了这个!”
千鹤道长紧紧攥住符箓,蜡黄的脸上涌起一股激动的红晕,连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给我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我就能把耗空的法力补回大半,旧伤也能修复好,今晚,师叔陪你打进去。”
“好!”
林发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送出去的是两张草纸。
“小二!”
他朝柜台喊了一声。
店小二缩着脖子跑过来。
“开两间上房,清净点的。”
林发指了指楼上。
“再烧点热水送上去。”
“好嘞,您几位楼上请!”
店小二巴不得送走这几尊敢打听徐府的大神。
千鹤道长拿着符,迫不及待地跟着店小二上楼去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东南西北四人也赶紧跟上伺候千鹤道长。
秋生凑到林发身边,看着千鹤道长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林发,咂咂嘴:
“师弟,你这手笔……真够阔的,那储灵符,师父画一张都得歇半天!”
林发没接话,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目光透过窗户,依旧锁死在那座阴气森森的徐府上。
血光在法眼视野里无声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阔?”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淡。
“晚上能活着出来,才叫真阔。”
秋生被噎了一下,看着林发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侧脸,又看看远处鬼气森森的徐府,心里那点因为符箓升起的小兴奋,“噗”一下全灭了。
他默默抓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
茶馆二楼,临街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
林发没回头,知道是千鹤道长进了房。
他也站起身,拍了拍秋生的肩膀。
“走,上楼。养足精神。”
他率先朝楼梯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晚上,有硬仗。”
秋生赶紧把嘴里发干的绿豆糕咽下去,灌了口冷茶,跟了上去。
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楼下,店小二缩在柜台后,听着楼上的动静,又看看窗外死寂的街道和那座魔窟般的徐府,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愁云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