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的命令下达后,广场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那些弟子、执事、长老,都面面相觑,看着那如同剑神临世的何砺锋。
何砺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他甚至懒得去看剑无垠,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噤若寒蝉的天剑山众人。
然后,他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哼!”
这一声冷哼,如同无形的律令。
霎时间,山门处那两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岁月,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树,所有的树叶,无论青黄,在这一刻齐齐脱离了枝干。
但它们并非飘落,而是化作了一片片翠绿色的,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刃!
“咻咻咻咻——!!!”
无数片树叶,如同接受了最精确指令的飞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贴着广场上所有人的头皮,精准无比地飞掠而过。
包括宗主剑无垠在内,所有人只感觉头顶一凉,一股森然的剑意擦着头皮掠过,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入手处,一片光滑!
他们头顶的头发,都被齐刷刷地削去了一圈,露出了青色的头皮。
大长老之孙冷辰,被一片树叶穿透腹部,已经昏亖过去。
死寂!比刚才更加死寂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摸着自己光滑的头顶,感受着那残留的,精准到令人绝望的剑意,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控制力?这需要何等悬殊的实力差距?对方若想取他们性命,刚才那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无数次。
“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恐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广场上所有的弟子、执事、长老,包括那些之前还对剑无垠命令有所迟疑的人,此刻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和敬畏,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剑无垠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同样变得光滑的头顶,看着跪满一地的门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片惨然和绝望。他知道,天剑山的脊梁,在这一刻,已经被何砺锋彻底打断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如同神明般的少年,喉咙滚动了一下,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屈辱,宣布道:
“即……即刻起,废黜冷无血大长老之位……其所行恶事,桩桩件件,皆乃事实……乃我天剑山之耻,将其……逐出宗门。其孙冷辰,同罪并处,一并逐出。”
何砺锋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剑无垠身上。
“剑无垠,”何砺锋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质问,“你身为天剑山宗主,统御一宗,执掌法度。大长老冷无血与其孙,多年来横行无忌,构陷同门,戕害弟子,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这些,你当真不知?”
剑无垠身体一颤,嘴唇翕动,想要辩解,但在何砺锋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注视下,竟觉任何言辞都苍白无力。
“你不知?”何砺锋冷笑一声,替他说了下去,“不,你知。你非但知晓,更选择了包庇纵容,听之任之!我父母为宗门捐躯,你未曾照拂遗孤;我蒙冤受辱,修为被废,你未曾主持公道;今日我归来,你第一反应不是查明真相,而是欲以全宗之力,将我擒杀,夺我机缘!”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如同重锤,敲击在剑无垠和所有天剑山门人的心头:“你这般昏聩无能、是非不分、包庇罪恶的宗主,有何面目继续统领天剑山?有何资格代表这剑字?”
广场上鸦雀无声,许多跪伏的弟子,尤其是那些曾受过打压,敢怒不敢言的,此刻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剑无垠的眼神中,多了复杂的情绪。
剑无垠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身为宗主的尊严被当众彻底撕碎,一股混杂着羞愤、恐惧、不甘的邪火猛地冲上脑门。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嘶声道:“何砺锋,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座执掌宗门,自有考量!你今日毁我灵峰,杀我长老,辱我宗门,才是真正的魔头行径,天剑山万年基业,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万年基业?”何砺锋摇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冰冷,“若这基业是建立在污秽与不公之上,不要也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剑无垠,你包庇纵容之罪,与冷无血等同。今日,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天剑山,就此解散。所有门人,各寻出路,这藏污纳垢之所,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解散天剑山?这比杀了他们还要令人难以接受,不少长老和核心弟子脸上露出了强烈的抗拒和愤怒,只是慑于何砺锋的威势,不敢出声。
“第二,”何砺锋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道,“剑无垠,你即刻卸去宗主之位,自废修为,向所有被你纵容之恶伤害过的门人弟子谢罪。而后,由门中公推贤能,重整天剑山纲纪,或许天剑山还有一线新生之机。”
“不可能!”剑无垠彻底失去了理智,双目赤红,如同困兽,“想让本座自废修为?想让本座卸任?做梦!天剑山是本座的,谁也别想夺走。”
极致的屈辱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压倒了对何砺锋实力的恐惧。就在他嘶吼出声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袖袍中,一点幽蓝的寒芒如同毒蛇般悄然滑出,那是一根细如牛毛,淬有剧毒的幽魂刺,乃是他压箱底的阴毒暗器,专破护体罡气,伤及神魂。
“小畜生,去死吧!”剑无垠脸上闪过一抹狰狞,趁着何砺锋似乎稍有分神的刹那,手腕猛地一抖。
“咻——!”
一道微不可察的幽蓝细线,突破了空间的束缚,带着蚀魂销骨的歹毒气息,直射何砺锋的眉心。
“宗主不可。”有看清的长老失声惊呼,但已然晚了。
绝大多数弟子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股阴冷彻骨的气息一闪而逝。
面对这阴险歹毒的偷袭一击,何砺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只是在幽魂刺即将触及他皮肤的瞬间,抬起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然后,对着那道幽蓝细线袭来的方向,轻轻一点。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肩头的尘埃。
“叮!”
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根速度惊人的幽魂刺,在何砺锋的指尖前,瞬间停滞。随即,从针尖开始,寸寸碎裂湮灭,化为齑粉。
紧接着他又是一指点向剑无垠。
“噗!”
剑无垠如遭重击,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他被这一指点碎了根基,苦修数千年的浑厚真元,从周身窍穴狂泻而出,修为境界疯狂跌落。
他挣扎着抬起头,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灰败如纸,皱纹深刻,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与茫然。他知道自己的修为,被何砺锋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彻底废掉了,从此他就是一个比废人强不了多少的凡人。
全场落针可闻。
他们的宗主,强大若斯的宗主,倾尽全力的偷袭,竟然被对方用一根手指,随手点废了。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实力差距,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何砺锋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俯瞰着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剑无垠,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我给过你选择。”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终结一切的冷酷,“现在,你没得选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跪满一地,此刻连头都不敢抬的众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剑无垠,包庇罪恶,偷袭暗算,其行可诛,其心当诛。今日我不想多造杀孽,就留其残命,以儆效尤。”
“至于天剑山。”
他顿了顿,看着下方那些或恐惧,或茫然,或仍带不甘的面孔,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中,有对过往的一丝释然,也有对未来的决断。
“此间污秽已深,积重难返。尔等心中,剑道早已蒙尘。强留无益,徒增因果。”
他朗声道:“今日起,天剑山,解散!”
“给你们一日时间,收拾行装,各寻出路。一日之后,若我再于此山范围内,见到任何自称天剑山门人者……”
他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寒意,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对着明心微微颔首。
明心自始至终,都如同入定的老僧,此刻方才抬起眼帘,眼中带着悲悯,对着下方众人,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望诸位施主,此后能持正心,行正道,莫再迷失。”
随即,明心周身佛光一卷,裹住何砺锋,两人化作一道金虹,冲天而起。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广场,和跪了一地的天剑山门人。
天剑山,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剑道宗门,在何砺锋归来的这一日,随着那一声“解散”的宣判,正式成为了历史。
接下来的一日,天剑山上演了最后的喧嚣,所有人默然收拾行装,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次日黄昏,最后一批天剑山门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回头望了一眼夕阳下,显得格外萧瑟的群山与殿宇,黯然而去。
当夜,一道浩瀚剑意如同天幕般降临,笼罩了整个天剑山山脉,这座曾经剑意冲霄的山门,彻底变成了一片灵气稀薄的普通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