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将侗寨的鼓楼尖顶镀上流动的金边,又顺着吊脚楼的飞檐倾泻而下。
炊烟与晚霞缠绵着升腾,云彩将山坡上的梯田成了调色盘,被余晖浸透的稻穗泛着琥珀光泽,劳作归来的侗人背着竹篓走过,与晚霞渐渐融为一体。
柳女讲述完,两人都站住了。望着地上天上锦绣般的画面,他俩心潮起伏,沉浸在柳女讲述的场景里。
夕阳从两人挽手的空隙透过来,霞光映照着眼里的泪花,男人张开双臂,将柳女拥进了怀中。
相拥无言,偏偏柳女的手机响了:“小军舅舅,什么事呀?”
“青溪镇领导想请王总裁和你吃饭。”
王国璋听见了,拿过了手机:“请你转告镇领导,我们明天中午在一起吃工作餐。今晚家人难得相聚,我们就不过去了,心领了,请他们体谅!”
这下可把柳女和小军高兴坏了,小军在手机里兴奋地说:
“我们难得一聚,我把菜都买好了,放在冰箱里呢,我现在就回家去,我和我爸下厨!”
柳女又拿过手机说:“你别光烧侗族菜,王总是汉族,吃不惯的。”
“我知道,集团公司办公室告诉我了,我专门准备了汉族菜。”
走回吊脚楼,柳女耳目一新,跟上次和爸爸回来不一样,吊脚楼从里到外都重新做了维修和装修,焕然一新,屋里家具家电应有尽有,俨然小康人家!
外公见柳女惊喜的神情,欣悦地说:“这全托你爸的福!托文化旅游这个项目的福!
“不但我家巨变,寨子里的人家都变样了,我们早就脱贫致富了!大家都说要感谢你爸呢!我外孙女要把这个话带回去哟。”
“好,我一定带到。”
外公高兴地接着说:“这一阵子天天念叨你和你爸,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天遂人愿呀!”
“我这次能回来看你们,要谢谢王总裁的安排。”
她手指着王国璋:“噢,告诉你们,这位王总,不光是集团公司的副总裁和爸的左膀右臂,更是我爸和我的好朋友,外公和舅舅晚上陪他多喝几杯苦米酒!”
王国璋一听,笑嘻嘻地说:“我早就听说过贵州有苦米酒,今天尝尝苦尽甘来是什么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人都笑了!
外公和小军忙乎起来,柳女带王国璋来到青石条上,坐下来,对男人说:
“有次继外婆打我,不给我饭吃,我就和小军舅舅坐在这,看着天上的星星。
“我找呀找,找爸爸的那颗星,找妈妈的那颗星。我恍惚间,以为外公打工回来了,翻过栏杆去接他,结果摔在了一楼。”
王国璋怜爱地抚触着她的头发,说:“你童年吃了太多的苦,把它忘掉吧。”
农村的夜晚,由于没有城市灯光的因素,满天星光闪烁,又多又大又亮。
王国璋望着灿如星河的夜空,问道:小姑娘,你知道哪颗星是我吗?”
“是最亮的那一个吧?”
“不是,我的那一颗星还没出来呢。
“黎明前的黑暗时,你感觉天怎么还不亮呀?或者你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它才闪亮登场,它……它就是启明星!”
“噢,我记住了,大叔老公,它就是给我光明、给我希望的那颗星!”
“小姑娘,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你想放弃世界的时候,假如我无法陪伴你时,记得清晨看一眼启明星,那是我,天上人间,我都和你一道前行!”
柳女瞪起清澈见底的淡蓝色眼睛,似明白似不明白地点了点头。
一大桌菜端上了桌,既有侗族的红肉、牛瘪、烧鱼和冻鱼这四道从古代流传下来,至今仍作为侗家人过节、办喜事和招待客人所必备的佳肴,又有红烧肉、酸菜鱼等汉族菜肴。
小军向王国璋介绍道:“王总,咱侗族嗜好酸味,自古便有‘侗不离酸’的说法,三天不吃酸,走保打倒窜。
“侗家菜中,带酸味的占大半数以上,无菜不腌、无菜不酸。”
王国璋看着满桌佳肴,自嘲着说:“入乡随俗,我嘛,辣不行,酸不怕。来,咱们喝苦酒,吃酸鱼,喝酸汤!”
柳女心疼地说:“王总,委屈你了!我可要大快朵颐了!”
“好,开吃。我首先敬外公一杯酒,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外公激动地端起杯子,赶忙站起来对王国璋说:“你是集团公司领导,不能这么喊,我承受不了呀!”
“没事,比着柳女叫的。”
碰完了杯,王国璋又斟满了苦酒,对着小军说:
“舅舅,敬你一杯,你辛苦了!”
小军正给柳女夹菜,听到这么一声喊,惊吓得手一哆嗦,菜掉了下来,柳女在旁边兴奋地“吃吃”笑着。
小军赶忙端起酒杯,微微颤抖着:“王总裁,怎么这么喊?吓死小军了!您是大领导,岁数又比我大,给我吓出病了!”
柳女高兴爽歪之情溢于言表,她边吃着菜,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笑嘻嘻地说:
“外公、舅舅,别紧张,王总都是比着我喊的,他既是我爸的好朋友,又是我的好朋友!”
柳女嚼完了牛瘪,问小军:“舅舅,什么时候娶舅妈呀?”
“要不是新冠疫情,早办婚事了。她是邻近寨子的,她爸是寨老,等疫情过去了,我们就办。到时请姐夫和王总务必来给小军主婚证婚!”
顿了一会,小军问道:“柳女,你也大学毕业了,谈男朋友了吗?”
柳女刚准备用筷子指指王国璋,看到男人制止的眼神,伸出舌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快了!”
对面的外公也接着说道:“外孙女要抓紧哟,我都七十岁了,一定让我见一面哟!”
柳女一高兴,口无遮拦,指着王国璋说:
“要找就找王总裁这样的,你就当见过面了!”
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
第二天,王国璋在县镇领导陪同下,参观了修缮一新的鼓楼、风雨廊桥、演唱侗族大歌的剧场、侗家民舍等硬件设施。
又召开了座谈会,查看了台账,走访了侗民,视频连线了相关的旅游公司,调整了政策和方案,最后召开了全员大会,提出了整改意见,进行了暑假旅游旺季动员。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组合拳,让小军眼界大开,信心倍增,再三央求王国璋以后每年要来一次。
王国璋心里明白,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望外公和小军,也是作为集团副总裁最后一次巡视下属企业。
他在心底里呼喊着:永别了侗寨!永别了外公!永别了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