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王国璋乘坐的航班抵达青岛时,台风“灿鸿”刚开始肆虐,雨量不大,飞机顺利降落。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他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在台风暴雨气象条件下,快艇不能出海,他去不了无人海岛月亮岛。
月亮岛位于威海大海深处,是个无人居住的海岛。
因为岛的形状与大写字母c相似,所以附近海岛上的老人就叫它月亮岛,这个岛名听上去似乎很浪漫,但却无关爱情。
他之所以选择在月亮岛结束生命,一是他家乡淠河里有个月亮岛,在这里魂归大海,如同回到了故土,落叶归根。
二是这里天高云淡,海水湛蓝,松林苍翠,在这里死亡,像是回归了自然。
三是无人海岛,人迹罕至,无人打扰,无人施救,他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
四是尸体可永远沉入海底,不像在海岸边,尸体上浮后,警方要鉴定身份,解剖尸体,查清死因,通知亲属,遗体火化,死了都不安宁。
他租了辆车,顺着青威公路向威海开去,雨越下越大,小车前方形成了水幕。
他开启了前后雾灯,打着双跳,用僵硬得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尽力稳住方向盘,不停地按着喇叭,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突然,他发现前方水幕中出现了闪烁的黄灯,他赶忙踩住了刹车,车身左右摆动加打滑,眼看要侧翻,他又修正了一把方向,才摇晃着停了下来。
好险!王国璋惊出了一身冷汗,小车停稳时几乎贴上了前车,离那辆车仅有十厘米。
还好,后方没有车跟上来,否则,肯定追尾!
原来,前方那辆车的女司机看滂沱大雨里,能见度仅有几米,吓得不敢走了,没有变道,没靠边,直接停下了。
王国璋不停鸣着喇叭,催对方前行变道靠边,不然会撞车。见对方不理会,他按住喇叭,略倒下车,超车向前方赶去。
来到那香海,他回家看了一眼,顺便休息一下,他知道柳女会追过来,半个小时后赶忙离开了。
在车里,王国璋打开手机,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开始查看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说,台风过境北上后,明天就是晴好天气。
他开车来到码头,找了家快艇公司,以体验荒岛生活为名,包了艘快艇明天将他送到月亮岛,两天后接回,为不使人生疑,他提前付清了来回的船费。
看看天色尚早,又无处可去,他将车开进了环海大道,开进了市区,开进了海滨停车场。
瓢泼大雨中,海面白浪滔天,平时宁静的港湾成了一片汪洋。
狂风肆虐着,白浪打着旋,扑向停靠的船舶,扑向海岸,如同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威海,这个美丽恬静的小城,娟秀玲珑,海平风舒,干净整洁,生活安逸,本来是联合国授予的“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可是,明天自己却不能在此居住了,再也领略不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了,还要同它永别,去往另一个国度,所有的美好,都永远留在了心里,他将安安静静悄悄地从世界上消失。
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己给自己一个哆嗦,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这时,不能想到人间的美好,不能怀念恋人的情谊,不能思念想念亲人,不能记起恩师的恩泽,否则,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他拍了拍后脖颈,让自己清醒,发动了车子,向着陆地尽头成山头驶去。
……
“大叔,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那香海,我有房子在那里。”
“啊?你还有房子在这里?结婚后,我们年年都可以带着孩子来避暑了。”
“是的,还要请上柳董,一道来。”
“哟!还没喊爸呢,就这么孝顺了!”
“那是必须的,哈哈哈!”
“哈哈哈……”
前方的雨帘,好似水幕电影,王国璋眼前浮现出了一年前相同的场景。
他糊涂了,他断篇了,他把车靠边停下,努力回忆着,辨析着,噢,情景闪现。
他拼命摇着头,好似驱散着脑海里的海市蜃楼。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他的思绪才回到倾盆大雨中,他不知道的是,他心爱女人乘坐的飞机正转场济南,她正心急火燎地来救他。
他不敢叫他脑子再有思考,他强制自己记忆出现空窗,想让自己一片空白。
其实,有时候,刺猬比兔子更渴望拥抱。
他拼命地开着车,在这个暴风骤雨的特定时刻,只有开车才能全神贯注,只有全神贯注才能开车。
这天,人们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在如注的大雨中,一个人开着车来回在环海大道上漫无目的地跑着,车子就像一艘航行在暴风骤雨中的军舰,顶风冒雨,劈波斩浪!
终于,王国璋累得开不动了。
他精神高度紧张,连续坐了几个小时并开了几个小时,双手和右腿僵硬着,阵发性地痉挛着,眼睛也疲惫不堪。
他将车停在靠汽艇码头较近的一个偏僻地方,避免柳女找到他。
车一停,就倒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快亮了,此时,柳女正站在他房子门口拍着门,而他仅离柳女几百米之遥,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最终阴阳两隔。
世界上,有种爱,叫白头偕老,还有一种爱,叫为爱阴阳两隔,相守是两个人的沧海桑田,思念是一个人的天长地久。
有诗曰:断肠草,迷迭香,骚人白发,泪人满裳,有心无情,却道无情胜有情,魂飞魄散,阴阳相隔,奈何总深情。
当柳女随一号楼管家进到房间时,王国璋已登上了汽艇。
他站在二层甲板上,眺望着远方的市区,近观着那香海旅游度假区,回忆着他同贾爱玲和柳女在这里的日日夜夜,还是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冰冷的海边,海浪拍打着岸边,似在诉说他的悲哀和无奈。
他想象着当他跨上无人海岛后的每一步,都会步履蹒跚,沉重如铅。每一次呼吸,都会痛彻心扉,令人窒息!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路,是告别他无限眷恋的人世间的路,是迈入地狱之门的路。
昨天压抑了一天的情感,今天他用无声的眼泪宣泄了出来。
他不知道此刻柳女已到了房子里,他对远处那套自己的海景房,对着互相望不见的恋人,忍不住招了招手,又在心底默默呼喊着:
永别了,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