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温暖的灯光下,餐桌上一片狼藉。苏和利落地开始收拾碗筷,杯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梁远清见状,也想起身帮忙,却被苏和一眼看穿意图。
“你别动,”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去沙发上休息会儿,你看上去很累。”她的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充满了担忧。
梁远清确实累极了。下午连续站了两堂课,又紧接着花了几个小时,逐字逐句地为几个研究生的开题报告绞尽脑汁。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长时间保持坐姿,让他的腰部承受了极大的负荷。此刻,后腰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酸痛难忍,更糟糕的是,那种熟悉的麻木感再次从左腿蔓延开来。修改报告的后半段,他甚至感觉左腿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几乎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不得不悄悄加大了止疼药的剂量,才勉强支撑到结束。
他听从了苏和的话,想撑着桌子站起来,挪到沙发那边去。右手托住酸胀刺痛的左后腰,左手用力按在桌面上,试图借力。然而,当他试图将重心移到左脚时,那条腿却像彻底失去了支撑力,猛地一软——“哐当!”一声不小的声响,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新跌坐回椅子上,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这声响动惊动了厨房里的苏和。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了出来,双手还沾着洗涤灵的泡沫,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她也顾不上擦,匆忙间将湿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便焦急地扑到梁远清身边。
“怎么了?是不是腰又疼得厉害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目光迅速锁定了他用手死死按住的部位。没有多余的问话,她温热的手掌已经精准地覆了上去,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开始用掌心根部力道适中地、顺时针轻轻打圈按揉。她的动作熟练而温柔,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
“唔……”梁远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但随着她持续、有节奏的按压,那处紧绷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肌肉群,竟然真的开始一点点松弛下来。针扎般的锐痛逐渐被一种酸胀感取代,而左腿那令人恐慌的麻木感,也像潮水般缓缓退去,知觉一点点恢复。
“是这里特别僵,对吧?”苏和一边按,一边低声问,语气里满是心疼,“肯定是坐太久了,血液不流通,压迫到神经了。”
梁远清闭着眼,感受着腰后传来的温度和力度,羞愧和自责涌上心头,让他无法直视她关切的眼睛。他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感觉他肌肉放松了不少,苏和才半抱半搀扶地,将他从椅子上慢慢扶起来,一步步挪到客厅沙发坐下。她又迅速拿过一个柔软的靠垫,仔细垫在他的腰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我没事了,好多了,别担心。”梁远清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示意她宽心。
可他这话却像点燃了引线,苏和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哽咽的哭腔:“怎么能不担心!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知不知道有个人会心疼你?我看着你这样,心里比你还疼!我恨不得这疼是在我身上!”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带着委屈、后怕和浓浓的爱意。
梁远清的心被这番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充满了无奈和自责:“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要是痛在你身上,我才会心疼死……是我不好,又让你担心了。”他叹了口气,“本来想帮你,结果反而添乱了。”
“不准你这么说!”苏和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以后不舒服要马上说,不准硬撑,不准乱加药量,记住了吗?”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和执拗的表情,梁远清只能点头:“好,记住了。”
苏和又给他按摩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才稍稍放心。她轻声说:“你先靠着歇会儿,我去把碗洗完。”
等她回到厨房,快速清洗完剩下的碗筷,擦干净灶台后,并没有停下。她拿出自己带来的小砂锅,接上清水,又从带来的纸包里取出几样润肺的药材——罗汉果、百合、无花果,轻轻放入锅中,点上小火慢慢熬煮。她知道,他晚上肯定还要继续工作,更清楚他思考或疲惫时,会习惯性地点燃香烟,然后引发一阵阵让她揪心的咳嗽。这壶润肺茶,是她能想到的、最无声也最温柔的呵护。砂锅里的水渐渐泛起细小的气泡,药材的清香慢慢逸散出来,融入这温暖的、充满了关爱与责任的夜晚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