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内,一片死寂。
玉皇大帝颓然坐回龙椅,胸中那口混杂着屈辱与惊惧的恶气,不上不下,堵得他神魂都在发痛。
战?
拿什么战?
拿头去战吗?
连圣人法旨都敢一言喝退的存在,他派再多天兵天将下界,也不过是给人家送菜,把天庭仅剩的颜面也丢进东海里喂鱼。
可就这么算了?
巨灵神被打成死狗,十万天兵被吓得屁滚尿流,天庭的脸面已经丢尽了。
如果连个屁都不放,那天庭以后还如何在三界立足?他这个三界主宰,岂不成了天下妖魔鬼怪眼中的笑柄?
玉帝的脸色变了又变,由猪肝色转为铁青,又由铁青转为死白。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无比憋屈的长叹。
他认了。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辈子都打不过的。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哪怕是跪着,也得把这个脸面给找补回来。
“太白金星。”
玉帝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再无半分之前的滔天怒火。
“老臣在。”
刚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太白金星,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
“你去一趟东海。”玉帝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再看这满朝文武的熊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代朕,去‘安抚’一下龙族。”
“就说,龙族梳理东海水脉有功,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至于那位……那位大仙。”玉帝说到这里,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就说朕久闻其大名,心向往之,特封其为‘护法安民镇海大元帅’,位列一品,享天庭香火。”
此言一出,殿下众仙神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什么玩意?
安抚?
梳理水脉有功?
还封赏?
把天庭的脸都快抽肿了,结果不问罪,反倒要给赏赐?
这操作,简直骚断了所有仙神的腰。
最骚的是那个封号,“护法安民镇海大元帅”?听起来威风八面,可明眼人都知道,这玩意就是个虚名,连半点实权都没有。
玉帝这是……打算用一个空头支票,把这天大的梁子揭过去?
这是在安抚别人,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另外,”玉帝像是没看到众仙那便秘般的表情,继续用没有感情的语调说道,“将府库里那些用不上的东西,捡些好看的,一并带去,算是朕给龙族的‘赏赐’。”
太白金星闻言,老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
用不上?好看的?
陛下啊,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抠抠搜搜啊!
那是什么人?那是连圣人面子都敢不给的狠人!
您就拿一堆破铜烂铁去“赔罪”,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万一那位爷再发火,自己这条老命可就真的要交代在东海了!
想到这里,太白金星一咬牙,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了,哭丧着脸道:“陛下!使不得啊!那些寻常物件,如何能显出天庭的诚意?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开启私库,取出几件真正的宝物,方能……方能平息那位大仙的怒火啊!”
玉帝的眼角狠狠一跳,心头仿佛在滴血。
但他知道,太白金星说的是对的。
事到如今,不出点血是不可能了。
“准了……”
玉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了这两个字。
随后,再也懒得看这群糟心的臣子,身形一晃,直接从龙椅上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朝仙神面面相觑,一个个如丧考妣。
天庭的脸,这次是真的丢到姥姥家了。
半日后,东海水晶宫。
当太白金星驾着祥云,捧着一份金光闪闪的圣旨,身后跟着一长串抬着各种奇珍异宝的仙官,再次降临东海之上时,整个龙族都紧张了起来。
又来了?
还来?
四海龙王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吧,天庭头这么铁的吗?刚被打跑,这就又搬救兵回来了?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只有太白金星这一个老头时,又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阵仗?
只见太白金星在水晶宫外百里处就早早停下云头,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他这辈子最谦卑,最和蔼的语气,朗声喊道:
“天庭使者太白金星,奉玉帝旨意,前来拜见镇海大仙,为龙族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方圆千里。
水晶宫内的敖广等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拜见?
为龙族贺?
这老儿出门是没带脑子,还是吃错药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主位之上的秦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端起石矶新泡的香茶,轻轻吹了吹。
那副漠不关心的姿态,仿佛外面来的不是天庭正神,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敖广看了一眼秦风的脸色,瞬间秒懂。
这是让自己去处理啊!
他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亢奋。
曾几何时,别说太白金星这种天庭重臣,就是一个小小的天兵下界,他都得毕恭毕敬地出去迎接。
可现在,他却能待在宫里,等着对方上门“拜见”!
这种身份地位的惊天逆转,让敖广的龙躯都爽得阵阵发麻。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身旁的龟丞相使了个眼色。
龟丞相会意,慢悠悠地游出水晶宫,对着半空中的太白金星,不咸不淡地说道:“星君请稍后,待我通报一声。”
说完,也不管太白金星那张已经开始发僵的笑脸,又慢悠悠地游了回去。
这一幕,让太白金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区区一个龟丞相,也敢在他面前拿捏姿态了?
换做以前,他一个眼神就能让这老龟神魂俱灭。
可现在,他不敢。
他只能在半空中老老实实地等着,脸上还得保持着谦卑的笑容,心里却在疯狂骂娘。
这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龟丞相才再次现身,懒洋洋地道:“星君,我家主人有请。”
太白金星如蒙大赦,赶忙带着一众仙官,小心翼翼地落入水晶宫前。
一进大殿,看到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白衣青年,太白金星的膝盖当场就软了。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人!
一巴掌扇飞太乙真人!
一句话喝退圣人法旨!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从他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小……小仙太白,参见大仙!”
太白金星连圣旨都忘了宣,直接对着秦风九十度躬身,姿态放得比尘埃还低。
他身后那些仙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顶头上司都这样了,哪还敢站着,一个个把头埋得比谁都深。
秦风依旧没看他,只是淡淡地品了一口茶。
反倒是他身旁的敖广,看着昔日需要自己仰望的天庭星君,此刻却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那股扬眉吐气的爽感,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秦风那副高深莫测的派头,明知故问道:“星君此来,所为何事啊?”
太白金星心里把敖广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依旧躬着身子,谄媚地笑道:“奉陛下旨意,特来嘉奖龙族梳理水脉之功,并为大仙贺!”
说完,他展开圣旨,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将那份肉麻到极致的“安抚”圣旨念了一遍。
圣旨中,对巨灵神被打伤的事情绝口不提,反而将龙族夸成了一朵花,最后还“赏赐”了秦风一个不痛不痒的虚名。
念完圣旨,太白金星又一挥手,让身后的仙官将一口口巨大的宝箱抬了上来。
箱子打开,霎时间宝光四射,霞光万道,晃得一众龙子龙孙眼花缭乱。
“此乃陛下私库珍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仙……笑纳。”太白金星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龙族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主位之上。
他们在等秦风的反应。
终于,秦风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太白金星,那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一旁的敖广,淡淡地开口。
“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天雷,劈在了敖广和所有龙族的心头!
霸气!
这是何等的霸气!
面对天庭的“示好”,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风范!
敖广激动得龙躯狂震,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抱上了这条粗到没边的金大腿!
他强忍着狂喜,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太白金星。
“星君。”敖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请回吧。”
“我家主人的意思,你应该懂的。”
太白金星闻言,如蒙大赦,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懂!
太懂了!
这就是嫌弃,这就是赤裸裸的蔑视!
但他不敢有任何不满,反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至少,命是保住了。
“小仙告退!告退!”
太白金星对着秦风又是一个深躬,然后头也不回,带着那群早已吓傻的仙官,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水晶宫,仿佛身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
看着那道仓皇远去的背影,四海龙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狂喜与崇拜。
天庭,这个压在龙族头上亿万年的梦魇,从今天起,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主位上那个男人!
噗通!
敖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敬畏,率先跪倒在地。
紧接着,西海、南海、北海龙王,也毫不犹豫地,五体投地。
“主人再造龙族之恩,无以为报!”
敖广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双手高高捧起,掌心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颗约莫拳头大小,却闪耀着七彩光芒,散发着无尽苍茫古老气息的珠子。
珠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但那股源自血脉本源的亲切感,却让所有龙族都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此乃我族最后的镇族之宝,先天灵宝‘祖龙珠’!”
敖广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将珠子高高举过头顶。
“虽已在龙汉大劫中破损,但其中蕴含着我族始祖的一丝本源!”
“今日,我等愿将此珠献与主人!”
“从今往后,我四海龙族,永生永世,奉您为主!若违此誓,血脉断绝,真灵永坠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