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宁中则探，林玄窥招
风还在吹，林玄的手仍扶在门框上。他盯着山道尽头，直到视线里再没有一点动静。
天刚亮，他就回了校场。剑放在石桌上，人站在晨光里练基础十三式。动作不快，但每一招都稳。他知道宁中则的随从昨夜没走远，应该还在附近盯着。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
果然，日头升到头顶时，山门弟子来报：华山宁中则再次登门，说是路过，想讨教几招剑法。
林玄点头，让弟子带路，自己提剑往主殿前的校场走。他知道她是冲着他来的。昨天那番话，那几招剑式，都不是随便试试。她在查，也在试他。
宁中则已经到了。她还是穿那身淡青色衣裙，发髻整齐，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林玄，她抱拳行礼：“昨日未尽兴，今日再来叨扰。”
“宁女侠肯赐教，我自当奉陪。”林玄还礼，拔剑出鞘。
两人站定，开始对练。依旧是基础套路，你一招我一式，节奏平稳。宁中则的剑走得干净利落，每一寸距离都卡得准。林玄也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可他知道，真正的试探才刚开始。
果然，宁中则突然变招。剑尖轻颤，手腕微转，一招“清风送爽”递了出来。
这一招和昨天不同。昨天她只是轻轻一带，今天却加了劲力转折，剑锋在空中划出半弧，像是引而不发。
林玄眼神一凝。就是现在。
他发动时间停止。
世界静了下来。风不动，树叶不摇，宁中则的动作停在半空。她的手腕角度清晰可见，指节微微收拢，内劲正从臂骨传向剑脊。林玄只用了一秒，就看清了力道的走向。
他往前一步，贴近观察。这一招不是孤立的，它后面连着三式变化——先是“流云绕峰”，再接“断崖折柳”，最后是“回雪轻旋”。这是《华山剑意·九转流云》的起手三式，属于门内秘传，外人极少见过。
林玄迅速记下每一步的发力方式和衔接点。第五秒时，他已经明白这套剑法的核心在于呼吸与步伐的配合。第十秒，他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确保时间恢复后动作不会脱节。第十四秒，他往后退了半步，做出即将收剑的姿态。
第十五秒结束。
时间恢复。
宁中则的剑继续向前，林玄顺势收剑后撤，脚步略慢半拍，像是被剑意牵住了一瞬。
“你刚才……”宁中则收剑立定，看着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宁女侠这一招很特别。”林玄平静地说，“看似轻巧，实则藏着一股拧劲。我一瞬间觉得，后面的几招好像已经在我眼前展开了。”
宁中则眉头微动。
这话听起来像夸赞，其实很危险。能一眼看出后续变化的人，要么是剑法造诣极高，要么就是反应异于常人。而林玄年纪不过三十，衡山出身也不算顶尖，哪来的这份眼力？
但她没追问。反而笑了笑：“剑法本就是心意的延伸。你能感觉到，说明我们之间有共鸣。”
“或许吧。”林玄将剑收回鞘中，“只是巧合。”
宁中则没再说话。她转身走到一旁石凳坐下，侍女端来茶水。她没喝，只是看着林玄：“你说左冷禅太过强势，会招人忌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人能在不动痕迹的情况下改信千里，他是敌是友？”
林玄站在原地。
这个问题比昨天更直接。昨天她还在试探衡山有没有高手，今天已经开始怀疑整个局势的操控者是谁。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敌或友，不在手段。”林玄说，“而在目的。若只为搅乱五岳，那就是祸根；若为阻止一人独大，也许算得上义举。”
宁中则低头看着茶面浮沫，轻轻吹了一口。
她没接话，但眼神变了。昨天她来是为了查衡山，今天她离开时，脑子里想的恐怕已经是嵩山。
片刻后，她起身：“多谢指点，我该走了。”
林玄送她到主殿外的石阶口。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人的影子。随从已经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等着。
宁中则踏上第一级台阶，忽然停下。
“林玄。”她没回头，“你说左冷禅急功近利，惹人防备。可你要真想阻止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林玄没动。
这个问题问得很深。她不再问“有没有人能做到”，而是直接跳到了“你为什么不出手”。
他在试探她的底线。
“我只是一个衡山弟子。”林玄说，“有些事，看得清，做不得。”
宁中则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继续往下走。
林玄站在石阶上，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终拐过山道，消失不见。
等最后一丝脚步声也听不到时，他才缓缓闭上眼睛。
今日的时间停止已经用完。明天零点，可用时长会增加到二十秒。这个能力越来越强，但他不能滥用。尤其是面对宁中则这样的人。
她不像费彬那样冲动，也不像左冷禅那样自负。她冷静，细心，能在一句话里藏三个问题。刚才那一句“你为什么不出手”，就是在逼他暴露立场。
但他没答错。
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衡山弟子。这句话既是掩饰，也是提醒。提醒她，真正该警惕的，从来不是某个无名小辈，而是那个急于吞并五岳的掌门。
风又吹了起来，掀动他的衣角。
林玄睁开眼，转身往主殿走。刚走到门口，一名弟子快步跑来：“师叔，刚才山下传来消息，有一匹快马正往青石坡去，骑手腰间挂着油布包。”
林玄脚步一顿。
他知道那是谁派出去的。左冷禅不会甘心密信被改，一定会再送一封新的。而且这次路线更短，时间更快，显然是想避开上次的问题。
但他不在乎。
只要信在路上，他就还有机会。
“准备一下。”林玄说，“今晚我要出山一趟。”
弟子应声而去。
林玄走进主殿偏厅，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地图摊开。他在青石坡画了个圈，又在旁边标注了“午夜前后到达”。然后拿出笔，在另一条小路上划了条线——那是通往洛镇的捷径，比官道少半个时辰。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
左冷禅以为换路线就能躲过暗手，但他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人根本不需要碰信。
只要人在路上，时间能停，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
林玄收起地图，走到窗边。天色渐暗，远处山峦被暮色笼罩。一只飞鸟掠过屋顶，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屋内安静。
他站着没动，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宁中则最后那句话：“你为什么不出手？”
他其实可以出手。他有能力改信，有能力杀人，有能力让整个江湖听他号令。
但他还没到那个时候。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掀桌子，而是让人自己怀疑这张桌子能不能坐稳。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
白天在时间停止中靠近宁中则时，他曾伸手虚按过她的剑柄位置。那一瞬间，他记下了剑穗的纹路、金属环的磨损痕迹，甚至剑鞘开口的宽度。这些细节没用，但能帮他确认对方是否真的用过这把剑。
一个习惯观察细节的人，永远不会被轻易骗过。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弟子回来复命。
“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林玄点头，披上外氅。
他走到门口，手扶门框，目光投向远方山路。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山林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