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温热,林翠翠屏住呼吸,用自制的柔软粉扑,将最后一点珍珠蜜粉均匀地按压在婉嫔的颧骨处。镜中的美人霎时光彩照人,连眼角那几丝若有若无的细纹也被柔焦般隐去。婉嫔左右端详,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艳,刚想开口赞叹,殿外却陡然传来一声尖细刺耳的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这一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储秀宫内和煦的氛围。林翠翠手一抖,粉扑险些掉落。太后?她怎会突然莅临一个普通嫔妃的宫室?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心头。
殿内众人慌忙跪迎。太后扶着贴身嬷嬷的手,缓步而入,凤目微扫,不怒自威。她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婉嫔妆容精致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到一旁垂首跪着的林翠翠身上。
“哀家听闻,宫里来了个巧手的宫女,擅弄些奇技淫巧,把一众妃嫔迷得神魂颠倒,连规矩都忘了。”太后的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看来,就是你了?”
林翠翠心头一紧,伏低身子:“奴婢不敢当‘奇技淫巧’之名,只是略通一些妆饰之法,为娘娘们增添颜色,聊尽本分。”
“增添颜色?”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看是蛊惑人心!皇帝近来流连后宫,莫非也是你这‘妆饰之法’的功劳?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是何等绝色,还是……何等心机?”
林翠翠依言抬头,目光恭顺,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太后此言,直接将她的美妆技艺与狐媚惑主画上了等号,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要了她的命!
婉嫔急忙开口解释:“太后容禀,翠翠她只是……”
“住口!”太后厉声打断,“哀家没问你。”她踱步到梳妆台前,拿起林翠翠那套敞开的化妆工具——自制的羊毛刷、小巧的调色盘、晶莹的玻璃瓶盛放着各色液体和膏体,在古色古香的宫殿里显得格格不入。“这些都是何物?成分为何?宫规明令,严禁使用来历不明之物,你可知罪?”
林翠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会坐实太后的指控。“回太后,这些皆是奴婢亲手所制,取材于花卉精油、珍珠粉、蜂蜡等天然之物,绝无有害成分。奴婢愿将配方呈上,供太医查验。”
“巧舌如簧!”太后显然有备而来,并不接她的话茬,“来人,将这些东西,连同这个宫女,一并带回慈宁宫,哀家要亲自审问!”
两名身材壮实的太监立刻上前。林翠翠浑身冰凉,她知道,一旦被带走,是黑是白就全由太后说了算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婉嫔,婉嫔眼中满是焦急却无能为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再次响起通传:“皇上驾到——!”
乾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面色沉静,目光在殿内一扫,已将情势了然于胸。他先是向太后行了礼:“皇额娘怎么有空到婉嫔这里来了?”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太后见到皇帝,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皇帝来得正好。这个叫林翠翠的宫女,在宫中行鬼祟之事,使用不明之物,扰乱宫闱,哀家正要带回去查问。”
乾隆走到林翠翠身边,弯腰,竟亲自从她尚未合拢的工具包里拾起那罐让婉嫔容光焕发的珍珠蜜粉,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鼻尖闻了闻。“皇额娘多虑了。此物清香淡雅,朕瞧着,倒比内务府进贡的铅粉更显自然。”他顿了顿,看向林翠翠,眼神深邃,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朕前几日还听皇后提起,说林宫女手巧,制的胭脂水粉不仅色泽好看,用后肌肤也舒爽。皇后凤体尊贵,既她都用了,想必是无碍的。”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不仅肯定了林翠翠之物的安全性,更抬出了皇后,直接将太后的质疑顶了回去。太后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如此维护一个宫女。
“皇帝既如此说,那便是哀家多心了。”太后语气生硬,“只是宫规不可废,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终究不妥。”
“皇额娘教训的是。”乾隆从善如流,却话锋一转,“不过,人才难得。林宫女既有此巧思,留在后宫侍奉主子们,也是一件雅事。不如这样,让她将所制之物一一登记造册,列明成分,交由太医院备案查验,日后按规制使用,皇额娘以为如何?”
这一番安排,既全了太后的面子,又保下了林翠翠和她的事业。太后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应下,带着人离开了储秀宫。
危机暂时解除,殿内众人皆松了口气。婉嫔感激地看向皇帝,而林翠翠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刚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皇权的可怕与……来自乾隆的庇护。
乾隆并未立刻离开,他挥退了闲杂人等,走到林翠翠面前。“起来吧。”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丝难以辨明的情绪。
林翠翠依言起身,仍不敢直视天颜。
“吓着了?”乾隆问,语气里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
林翠翠老实点头:“是,奴婢……很害怕。”
“怕什么?”乾隆凝视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壳,“怕太后,还是怕死?”
林翠翠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怕死,更怕死得不明不白。”
乾隆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似是欣赏,又似是别的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殿内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有朕在,无人能让你不明不白。”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你只需记住,你的‘不同’,在朕眼里,并非罪过。”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翠翠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果然一直都知道她的“不同”!他不仅在观察,更是在……包容,甚至保护?这份突如其来的、来自九五之尊的“特殊对待”,让她心慌意乱,比面对太后的质问时更甚。
“奴婢……谢皇上隆恩。”她只能再次跪下,将翻腾的情绪埋藏在叩首的动作里。
乾隆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那句话,以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林翠翠的心上。
回到自己简陋的居所,林翠翠仍觉心绪难平。太后的发难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进了谗言。是谁?是看她风头太盛眼红的其他宫女?还是那些她尚未触及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她疲惫地坐到桌前,准备收拾工具,却猛地发现——那盒她最新研制,加入了特殊植物萃取液、准备用来试探上官婉儿是否同为穿越者的“荧光花粉”不见了!她明明记得今日出门前还检查过,就放在工具箱的夹层里。是在储秀宫混乱中遗失的,还是……被人趁乱拿走了?
这盒花粉本身无害,但在特定光线(比如她偷偷用现代知识改造过的、光线更集中的宫灯)下会显现出微弱的荧光。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拿了去,最多以为是寻常香粉。但若是被有心人,比如太后身边的人得到,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端?
与此同时,上官婉儿借着送份例用品的由头过来,低声道:“查到了些眉目。内务府那个负责采买胭脂原料的太监,与嘉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过往甚密。而且,他们经手的账目,有几笔对不上,数额不小。”
贪污,后宫争斗,太后的敌意,乾隆暧昧不明的维护,以及莫名失踪的、可能暴露她秘密的花粉……几条线在林翠翠脑中交织,让她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如同鬼魅。林翠翠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原以为凭借现代技术可以在后宫安稳立足,如今看来,这宫墙之内的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浑。而乾隆那份突如其来的“真情”,是救命的浮木,还是另一重更危险的旋涡?
那盒要命的花粉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乾隆那句“你的不同,在朕眼里并非罪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而内务府的贪污线索,又会将她和上官婉儿引向怎样不可测的深渊?今夜,注定无人能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