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提前一天下午到临海镇取了这会儿时兴的竹炉。
竹炉比上层人家用的更粗陋，外表是竹子做的，隔热防烫，样式方方正正，里头由陶土做成。
将竹炉放进小摊车上特地空出的格子里，许空山和许仲推着赶制的小摊车上了路。
许悦溪三人头一天摆摊，特地花钱租了辆山北村的牛车，搬上全部家当赶往渡远寺。
赶车的老刘打了个呵欠，不时回头盯一眼许悦溪：
“大早上的，你们去渡远寺做什么？”
许家人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已经够稀罕了。
他们不到村里到处找吃的，也不去临海镇骗吃骗喝，非要去渡远寺……难不成许悦溪胆肥了，把主意打到了渡远寺那些个贵人头上？
想到这里，老刘看在许老汉的份上，忍不住提醒了程瑶一句：
“渡远寺来往的那些个贵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个当娘的，也得好好教教女儿，别纵着她闹事了。”
许悦溪趴在牛车上睡着呢，程瑶面不改色说出想好的借口：
“刘哥，里正都说要把我们赶出村，我们哪还敢再闹事？只是吧，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年欠了村里不少银子，半个月哪里还得了？
这不，前几天到渡远寺求了菩萨，夜里做梦得了指点，我们想出了个踏实赚钱的法子，这些天都在忙活摆摊赚钱还债的事，哪还顾得上闹事。”
老刘一想也是，这才敢弯腰去捡牛粪，不然还得担心许悦溪碰瓷，程瑶趁他弯腰顺手牵走他系在腰上的小半串钱。
程瑶看他弯腰的同时，还不忘拿手牢牢捂住那串钱：“……”
前身也算名声在外了。
到了渡远寺门口，程瑶结了车钱，取下满车的东西放在角落，叮嘱许悦溪和许凝云带小野猪在这儿看着别乱走。
她急匆匆去找管理寺外广场的和尚，花十文钱租下最偏僻的角落，挤一挤能摆两个摊呢。
程瑶忙活的时候，许悦溪抱着小野猪坐在竹子做的箱笼上，探头探脑四下打量。
许凝云一看就知道她揣了什么心思，叮嘱道：“可别乱跑，今天第一天摆摊，万万不能出事。”
许悦溪眯着眼睛慢慢点头。
她本想去海边看看的。
跟山北村不同，渡远寺离海非常近，呼吸间都能隐隐闻见海水独有的咸腥。
被迫打消闹腾的心思，许悦溪余光注意到有个男人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往这边走。
这地方偏僻，不常有人来。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许悦溪将睡得昏天动地的小野猪塞到许凝云怀里：“姐，我去尿个尿。”
“哎！”
许凝云刚想喊住她，转念一想许悦溪也就是外表看着像个小孩，实际上人都大学毕业了，当然不好意思随处找个地方上厕所。
就没有阻拦。
牵着小孩的男人非常警惕，一看有道人影冲了过来，下意识加快脚步。
仔细一瞧，是个小女娃，衣衫朴素素净，但人长的不错。
他眼珠子一转，停在原地，蹲下身笑呵呵安抚不耐烦的小男孩：“小公子，我说租马车回家的地方，就在前面。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两个包子？”
小男孩皱着脸：“我不饿，你快带路……哎呀！谁！谁撞的我，我让我爹弄死你！”
许悦溪一个猛冲，故意撞在小男孩身上，她慌里慌张去扶小男孩：
“我……我不是故意的，弟弟，我急着上茅厕，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
小男孩怒气冲冲别过脸，才不理这个胆大包天敢喊他弟弟的女娃。
男人反而笑着道：“哎，小公子，她又不是故意的。对了，小姑娘，你知道茅厕在哪儿吗？哎呦，我肚子也不太舒服……”
许悦溪茫然摇摇头：“我爹娘忙着做买卖，就给指了个方向，茅厕不是在这边吗？”
“是是是，是在这边。你瞧我这记性，前边租马车的地方就有茅厕，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过去？”
许悦溪瞅瞅小男孩，乖乖点了头。
小男孩闹别扭，不愿意被男人牵着，许悦溪便主动牵着他的衣袖，懂事地道：
“叔叔，你走前面带路，我和弟弟就跟在后面。”
男人扫了眼前面密密麻麻的竹林，担心夜长梦多，弯下身子正要再劝劝被他从寺庙里哄出来的闹脾气的小公子。
许悦溪瞄准角度，用力一脚踹在男人裆部，趁他吃痛之际，牵着呆愣的小男孩拔腿就跑。
小男孩被拽着狂奔，吭哧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怎么能踹人呢？我爹说了，不可以打人。”
“你傻啊！他是拍花子的！”
许悦溪带小男孩就近穿过门跑到寺庙里，找上一个扫地的和尚，指着追来的男人：“师父，那是个拍花子的，他刚想抓我们走。”
和尚一听，脸就是一凝，拎上扫帚冲了出去。
这些天寺庙里丢了好几个小孩，有小沙弥，也有贵人家的孩子，还有普通百姓的孩子。
上香的人家都少了些，渡远寺受了不小的影响。
今天可算叫他逮着了！
眼看大和尚抄着扫帚三两下扫倒男人，许悦溪狠狠松了口气，问小男孩：
“你爹娘呢？我把你送过去……算了，你找个小和尚送你去找爹娘吧，我还得忙着做买卖呢。”
小男孩皱着脸，低着头不开心地道：“我才不要去找他们，我要回我自己家。”
许悦溪大概明白了，这不过五岁的小屁孩闹离家出走呢。
怪不得会被拍花子的哄骗了。
“这话别跟我说，我也做不了主，你老实在这儿等着，我请大和尚看着你，等你爹娘找来。”
小男孩更不开心了。
许悦溪才不管呢，和大和尚说了一声后，拍拍屁股去找家里人了。
许空山和许仲推着小摊车到了租下的地方，正井然有序地摆放东西生炉灶。
程瑶在一旁算着账，白面太贵，不能全用白面，就用陈米磨成浆和白面混合，卖一文钱一个赚不了多少。
鸡蛋三文钱两个收来的……
许凝云一一取出这几天做的摆件等等，就放在地上，再调整一下东西的位置。
最前头摆些不值钱的东西，中间摆上许悦溪做的吊坠手绳等等，倒数第二排放竹编团扇、竹筒旋转千纸鹤等贵重一点的东西。
许凝云特地在前两排正中间分别放了两个竹牌，套中竹牌就能免费吃一个加鸡蛋的煎饼果子。
至于最后的大奖……许凝云随手将酣睡的小野猪放在上头。
许悦溪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天亮来客了。
“爹，我有点饿了，不如你先给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家人直勾勾盯着她。
许悦溪回头一看，那小男孩隔着三步远，紧紧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