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岭余光见那位抄过宋家的文千户走远,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爹要走了我的荷包,和荷包里的三两银子。”
霍星蓝不以为然,不就是三两银子,宋岭何时变得这么抠门了?
上辈子宋家的几处库房,都随她出入呢。
宋岭掩下眼底的不悦,他往霍星蓝的铺子里投了一小笔银子,又遭霍家人屡屡讨要。
这三两银子,已是他明面上最后的银子。
见霍星蓝并不在意,宋岭挑眉轻笑:
“你来的晚,许是不知,你爷奶爹娘花银子可大方了。
我还没给荷包呢,他们就买这买那的,你猜这笔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霍星蓝眉头一拧,瞪向宋岭。
宋岭微微颔首:“不错,问铺子里的伙计要的,起码得有个七八两。
说来铺子里拿来收炭的银子,都是你出的。
你都没什么不舍得的,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霍星蓝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提亲当日,她就给了家里足足二十两银子。
虽说在娘的劝说下,爹心疼她,还了一半当陪嫁。
但她正要银子做生意呢,娘怎么也不知道劝劝爹。
就算不能掏银子帮她的忙,可也不能拖她后腿吧!
宋岭觑着霍星蓝心疼的神情,心中嗤笑。
*
祥瑞送至渡远寺的消息一传出,通往临海镇的官道日夜都有马车疾驰而过。
渡远寺日日人满为患,比中秋庙会人流多上数倍。
好在三大卫所都遣了人在各处官道小道上守着,日夜交替轮班,并未出现太大错漏。
官道也就罢了,几处小路堵的水泄不通,队列一路排到山北村附近。
一路摆摊的百姓换了一茬又一茬,少则得了几日的口粮,多则整个寒冬都不用愁了。
“我都排了两个时辰,怎么还没到渡远寺的地界?不就看个祥瑞,逛个庙会吗?用得着花这么久?”
“……那可是祥瑞!你不想多看上几眼?
上回中秋庙会,我嫌排队太久浪费时间,不仅没逛成庙会,还没吃上许仲亲手做的煎饼果子!
这一回,我说什么都得排进去!”
“知足吧,今天还没下雪,前两天天降飘雪,好些人顶着寒风都要排队呢!”
“咦?前头那不是谷雨村最穷的一户人家?听说去年全家就一身过冬衣服,今天这是……”
“你还不知道?老李头在谷雨村各家收木炭,挑到渡远寺外卖,可赚了不少。
另外捕快还上门送了些被褥和过冬粮食,他家日子,眼看着就好起来了!”
“捕快上门?真的假的?我家怎么没收到?不成,我得问问捕快去!”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有钱得很,排个队还揣着手炉呢。
我听人说,捕快得了县令命令,专给孤儿寡老和重病残疾的送过冬物资。
还派了县衙的人在各个镇施粥发馒头……”
“唉!要是县衙没搬来临海镇,享福的就是我天海镇了。”
“什么?你天海镇的?我还说县衙搬得好,不然哪来……”
“你放屁!”
秦千户听闻几个人打了起来,还是因县衙搬来临海镇这事,习以为常地命手下出面解决。
他起身看看时辰,快到晌午了。
秦千户起身交代换班后,喊上几个心腹,一路来到糖水摊所在的帐篷。
明师爷正占了张角落的桌子,桌上摆了好几包油纸,正不停往外冒着香气。
秦千户同许仲要了一小壶酒暖暖身子,刚一坐下,就听明师爷说起烧烤摊排队有多不容易。
他应付两句,扭头就见许悦溪高高兴兴进了帐篷。
“许悦溪。”
许悦溪肚子正饿,听到喊声下意识扭头,见是秦千户,才迟疑地走近:“您有事?”
明师爷还当千户当真把他的话听了进去,赶忙摆手示意没事。
秦千户却压低声音,夸起许悦溪出的主意不错:
“几位大人将祥瑞相干事宜,全交由陆逢和高景,讨好陆逢的人无数,瞬间解了他的烦忧,天海县的百姓因此受益。
这不,陆逢正遣人挨个村子仔细查探,将房屋容易坍塌的百姓送到镇上暂住。”
许悦溪还当什么事。
昨天陆县令就来找她说过这件事。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夸奖,端了碗糖水和两人同坐,不客气地吃起烧烤。
秦千户、明师爷:“……”
罢了。
许悦溪蹭了几根烤面筋,又喝了一碗糖水,刚回到高家帐篷前,突地眼前一黑。
恍惚间,她似是看到冰天雪地中,百姓跪在被积雪压塌的房屋前哀嚎。
转瞬,又变成一个个被冻成冰霜的百姓蜷缩着取暖,一道道目光绝望地望向空空如也的米缸。
许悦溪踉跄了下,差点摔倒前,觅食回来的高闻予下意识拽住她的胳膊:
“没事吧?”
许悦溪晃了下脑袋:“没事……可能睡少了,有点晕。”
这一切,都被人暗中看在眼里。
“程瑶,有位女子找你,似有要事,你要不出去看看?”
程瑶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闻言抬眼一看,在帐篷外沉默看来的,竟是蒋希。
她略做犹豫,走出帐篷,找了个人不算少的角落,打量几眼衣着单薄的蒋希:
“稍等。”
蒋希愣愣点头。
不多时,就见程瑶拿了一件灰蓝色的棉衣走来,信手披在她身上:
“这是郁掌柜捐给县里落下的,你先穿着吧。”
蒋希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小心翼翼翻出五两银子,塞到程瑶手中:
“这是卖米粉方子得来的银子,你拿去。”
程瑶飞快眨了几下眼睛,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
“你……”
蒋希摇摇头:“你别问,我得走了。”
程瑶看着蒋希眼底的木然和死寂,下意识问道:
“你要去哪儿?回山北村吗?等会儿老刘就要回村,不如……”
蒋希脑袋一片空白。
她要去哪儿?
她能去哪儿?
片刻后,她张了张嘴:“我想……回家,可我爹娘,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程瑶想也不想地摇头,“当爹娘的,怎么可能不要自个儿的孩子?”
蒋希垂下脑袋:“我,我做了错事。”
违抗父母之命私奔,她十几年前就被爹娘逐了出门,再也不愿相认。
程瑶不赞同地道:“你看我们一家,做了那么多错事,爹娘和大哥三弟一次又一次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虽说断了亲,但感情还是在的,不信你到烧烤摊看看,我爹娘和嫂子还在那儿帮忙呢。
你不回家亲自问问,又怎么知道你爹娘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呢?
再说了,就算他们不认你,可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得孝顺孝顺二老?”
蒋希慢慢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里逐渐泛起微光。
同一时间,烧烤摊
许空山头也不抬:“麻烦排队,不能插队,有再大的后台都不行。”
来人气道:“你家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