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选择问许悦溪,本身就说明了自身的倾向。
霍秀才脸色逐渐难看。
他连同为秀才的林秀才都瞧不起,更别说还在读蒙学的许悦溪!
霍秀才当即慢吞吞地道:
“里正问她一个虚岁七岁的小孩子,倒不如来问我,好歹我离开过临海镇,去过几次郡城。”
霍星蓝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里正自身看霍秀才不怎么顺眼,不单单是因去岁米粉方子的事,也不仅是因蒋希的事。
以前村子里遭灾,他头一个找的便是村里几个书生。
林秀才每每尽心出主意,第一个带村民响应他的话,并亲自下地行动。
何秀才人在岳父家,可也分了一半的心在山北村,每每都会回村干活。
反观霍秀才,只出一张嘴皮子瞎指挥,全是蒋希一个人出力。
听了霍秀才这话,里正不冷不淡地道:“哦,那你来说说,该不该逃荒,该怎么逃,该往哪儿逃。”
霍秀才瞥一眼许悦溪,再看看不吱声的许仲,挑了下眉头:
“我说过了,当然得逃,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北村,如今正是个赶往江南的好机会。
江南繁华且安宁,岭南闹的再乱,都不至于波及江南……我们就去扬州!”
许悦溪没有遮掩嘲讽的眼神。
霍星蓝目光同样复杂。
上辈子,里正就听了爹的话,一路逃往扬州。
可惜半道上爹带错了路,又被叛军追赶、流民扎堆挤,全村都走散了。
生死未卜。
注意到许悦溪不赞同的表情,霍秀才沉下脸:
“我是为整个山北村做打算,而非只为自个儿考虑,你有什么意见直说便是,犯不着如此作态。”
许仲面无表情:“霍秀才,你若当真为山北村做打算,继续说便是,何必针对一个小孩?”
霍秀才有心争辩几句,见里正几人眉头微皱,不得不说回正事:
“我有一位昔日同窗就在扬州当官,我们过去的话,说不定能得他的庇护。”
许悦溪忍了又忍,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
“请问霍秀才,您这位同窗,多久没联系了?”
霍秀才脸上一僵,除了被许悦溪当面怼的不悦,还有些许心虚和不自然:
“他昔日与我最是交好,他考中举人赴任扬州时,还同我写过信。”
“所以呢?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商人重利,书生也不逞多让。
或许曾经那位同窗觉得霍秀才有些潜力,愿意交好。
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单看霍秀才连个小孩都怼的样子,毫无气度可言,更别提什么前途前程了。
许悦溪不信他那位当了官的同窗,还会看在昔日交情上,庇佑整个山北村的百姓。
霍秀才沉默良久,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问许悦溪:
“你几次质问我,可是心中已有计较?那你来说说,往哪儿逃,怎么逃!”
许悦溪当着一村人的面,没有退让,也没有谦虚:
“去江南,但非扬州,而是潭州。
途中经过郡城,顺带看看郡城情形如何,如果郡城的局势还不错,落地郡城也不是不行。”
霍星蓝笑容晏晏:
“许凝云去了郡城几个月没回,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姐姐,可让整个山北村的人和你一道冒险,是不是有些不妥?”
许悦溪扯出一抹笑容:
“霍姐姐,你爹刚被我怼了两句,你就迫不及待跳出质疑,连这条路线可不可行都不曾琢磨过……
我很想知道,你说这句话,是当真为整个山北村做打算,还是心疼你爹,故意针对我?”
霍星蓝缓缓收敛了笑容。
许悦溪没有再搭理她,认真看向里正,和整个山北村又是惊慌又是不安的百姓:
“官学先生说过,扬州沿海,且离临海镇太远,不如潭州近且身处内陆,不必担忧海匪突袭。
郡城就在通往潭州的路上,别的地方容易攻陷不怎么安全,郡城有兵马镇守,怎么也不会出事。”
霍星蓝不清楚这事是否官学先生教的。
但前世顺着海边一路赶往扬州,的确遭过海匪的突袭。
她低头,突然有些后悔。
山南村遭海匪那次,不该和秦千户要求让霍星承进官学的。
村里其他人正在沉思之际。
霍秀才嗤笑:“你们先生说的就可信了?我也是秀才,我怎么不知道……”
许悦溪不明白他跳什么,莫非他生性喜欢被打脸?
“说这话的先生,可是陆县令,陆县令说的不可信,你说的就可信了?”
霍秀才一哽,终于不再冒然插话。
逃荒的事定下,许悦溪还得回去清理空间,翻找仓库,并买上一辆代步车,没空再吵下去:
“我该说的都说了,大家回去商量商量要不要逃荒、要往哪儿逃。
不论各位乡亲父老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衷心希望各位平安,顺遂。”
许悦溪撂下话就离开了。
许家四个汉子同时起身,跟着她走了回家。
老刘琢磨来琢磨去,一时都做不下决定。
逃荒可不是什么小事……
霍秀才再度和里正重申扬州的繁华和他的人脉,老刘有点信不过他,刚要捅捅李木匠,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老刘扭头一看,人呢?
王栓子指指院外,示意人跟着许家的人跑了。
老刘和王栓子对视一眼,两个人干脆偷溜。
李木匠没有到许家细问,他皱起眉头回了家,途中喊上了没有去里正家的表弟李敦。
李敦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定有要事,干脆背上亲娘,来到李木匠家里。
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李木匠凝着脸,说了里正要商讨的正事。
张巧儿惨白着一张脸:
“我……我刚得了追风铺子送来的口信,我爹娘和亲戚一块儿逃了荒,他们打算去郡城看看。”
她的家,就在离琼州不远的地界。
还不是两军交战最严重的地方。
三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有些沉默。
李母攥着刻刀,抬眼望望晾晒在院子里的米粉,当着妹妹和儿子儿媳外甥的面拍板:
“逃!跟着许家走,准不会有错!”
李木匠家利落做下决定,其他人却还在犹豫。
许悦溪一回到家,就被许老汉骂了。
在里正家时,许老汉当着那么多人,给了许悦溪和许仲一个面子。
回到家里,他自是不再掩藏心中的疑惑:
“这一趟不是为徭役和税赋两件事出主意的?怎么就说起逃荒了?
里正让你说说,你还当真了是吧?你就不怕万一说错了话,做错了决定,带错了路,被村里人嘲讽记恨?”
许悦溪不怕。
她刚要解释,许孟九急匆匆回了家:“大堂嫂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