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尘静静坐着,看着李莲花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指尖微动,一套素雅的茶具便出现在桌上。他自顾自地煮起水,准备沏茶。想到一会儿或许还要去镇上采买物资,与人接触,他再次将那块能遮掩面容与气息的玉佩取出,悬挂于腰间。
灵光微闪,他周身那过于引人注目的容光与些许不自然的状态便被悄然隐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模样。
这时,楼上等待许久的笛飞声与方多病,终于听到了楼下清晰的动静——煮水声、脚步声、碗碟轻碰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才一前一后,缓缓走下楼梯。
见到桌旁安然静坐、在玉佩的作用下神色如常的穆凌尘,以及在厨房忙碌、哼着不成调小曲的李莲花,笛飞声与方多病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看来,今日是正常的一天。
笛飞声默不作声地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坐下,抱臂闭目养神,养精蓄锐。方多病则活跃许多,他凑到桌边,看到穆凌尘刚沏好的茶,眼睛一亮,极有眼色地拿起茶壶,给在座的三人都斟了一杯。
恰好李莲花端着熬好的清粥和小菜从厨房走出,见状,自然地坐在穆凌尘身旁,接过方多病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赞道:“火候正好,茶香清冽,不错。”
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早膳在略显沉默的氛围中结束。收拾妥当后,几人便一同动身,朝着东海岸边走去。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波涛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轰鸣。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云层低垂,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李莲花目光扫过岸边,寻了一处视野开阔、地面平坦且远离水边的巨大礁石。他与穆凌尘走过去,轻声道:“凌尘,这里位置很好,既能看清我们比武的全貌,又不会被剑气内力波及。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
他细心地将穆凌尘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这才转身。
方多病站在一旁,看着李莲花事无巨细地安排照料,从熬粥到找观战位置,忙前忙后,浑然不见半点临战前的紧张,倒像是出来游玩一般,不由得在心中为笛飞声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泪。
方多病暗自嘀咕:‘笛盟主啊笛盟主,看李莲花这架势,心思怕是有一半还挂在穆大哥身上呢,你这次……恐怕是真要空欢喜了。’
笛飞声早已按捺不住,他站在岸边,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地锁定着李莲花。这一战,他等了太久,从意气风发的年少,等到历经沧桑的如今,期间波折重重,此刻终于得偿所愿,连他这般心性,都觉得胸腔内热血奔涌,有种不真实的激动。
终于,李莲花安排好了穆凌尘,将目光投向了等待已久的对手。他缓步走到笛飞声对面数丈之处,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阿飞,”李莲花开口,神色是难得的认真,“此战虽是生死不论的约定,但我以为,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人生在世,除了武道巅峰,还有许多值得去做、去珍惜的事情,不必真的以死相拼。”
他顿了顿,看向笛飞声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更何况,如今你的金鸳盟虽已解散,但那些追随过你的人,总归是份牵挂。”
笛飞声闻言,只是冷哼一声,眉宇间尽是不耐:“李莲花,你废话真多!要战便战!”
大战,一触即发。
笛飞声率先而动,他深知李莲花之能,一出手便是毕生绝学“悲风白杨”的杀招!身形如大鹏展翅,凌空扑击,掌风刚猛无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罩李莲花周身大穴。这一掌,蕴含着他苦修多年的霸道内力,力求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
“来得好!”李莲花清喝一声,并未硬接。只见他足尖在湿润的沙地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鬼魅般向后飘退,正是那精妙绝伦的“婆娑步”。
步伐变幻莫测,似左实右,如风中柳絮,水中游鱼,于间不容发之际,竟将笛飞声那笼罩四方的掌力尽数避开。
同时,他手中“少师”剑已然出鞘,剑光清亮如秋水乍寒,手腕微抖,一式“小楼昨夜又东风”已然挥洒而出。
剑势并不刚猛,却绵密悠长,剑气如丝如缕,化作一张无形剑网,反向笛飞声缠绕而去,旨在化解其汹涌攻势。
笛飞声瞳孔微缩,冷哼一声,变掌为指,双指并拢如剑,竟是不避不让,直刺剑网最核心之处!“破!”他一声低吼,悲风白杨的内力凝聚于指尖,以点破面,硬生生将那绵密剑网撕裂开一道口子。
指风凌厉,去势不减,直点李莲花胸前膻中穴。这一指,狠辣精准,尽显其丰富的搏杀经验。
李莲花似早有所料,侧身避其锋芒,少师剑顺势回环,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光,正是相夷太剑中的“游龙踏雪”。
剑尖轻颤,发出嗡嗡清鸣,并非直刺,而是斜削笛飞声手腕经脉,攻其必救。两人身影一触即分,旋即又如同两道闪电般再次碰撞在一起。
一时间,海岸边剑气纵横,掌风呼啸。笛飞声的“悲风白杨”至刚至猛,每一掌都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威,拳脚交加间,卷起地上碎石沙砾,形成一道道小型龙卷。
而李莲花的“相夷太剑”与“婆娑步”则走的是灵动精妙、以柔克刚的路子。他身法飘忽,剑招时而如天外飞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时而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将笛飞声的刚猛劲力一一引开、卸去。
两人从岸边战至浅滩,足尖点过浪花,竟能不沉。又从浅滩掠至礁石群,在嶙峋的怪石上如履平地,身影交错,快得只余下道道残影。
方多病站在穆凌尘身旁,看得目眩神迷,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每一招都凶险万分,又都妙到毫巅。
能亲眼目睹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的旷世之战,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机缘!他紧紧盯着场中瞬息万变的战况,只觉得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穷奥妙,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来看。
见场上两人身影翻飞,一时难分高下,方多病忍不住凑近穆凌尘,压低声音,满怀好奇地问道:“穆大哥,你看……他们两个,此番谁会赢?”他自觉眼力还不够,看不出其中深藏的玄机。
穆凌尘的目光始终淡然地看着场中缠斗的两人,闻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父的本事?”
方多病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唰”地亮了,如同夜空中点燃的星辰!穆凌尘这话,无疑是给了他一剂强心针!
“那哪能呢!”方多病立刻挺直了腰板,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当然是最看好我师父的!就是……就是师父他毕竟很久没真正与人动过武了,我这不是……有点担心嘛。”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穆凌尘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专注。他虽言语上对李莲花充满信心,但关切之心,又岂会比方多病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