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白,你干什么去!”
见白浩之干脆利落转身便飞遁而去,付天成一头雾水。他不明所以地追了一步伸出了手,但是同时自己一怔——
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不久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一样的事?
“付师兄。”
宋玉轻声唤住付天成,同时双指并拢向下牵引,将青光雕降下地面。巨大的青鸟收拢翅膀,激起了地面的一阵烟尘。
“师兄莫急。白师兄是关心则乱,来不及与你解释那么多了。”
付天成闻言回过头,这才发现她黛眉紧蹙,面上竟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这实在是少见!
付天成心里一紧:“宋师妹,你们二人去付家堡探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道:“正想说给师兄你听。”
她踌躇片刻,似乎思量再三才郑重道:“付家堡已经投靠魔道六宗之中的魔焰门,今日正在大摆筵席宴请魔焰门结丹长老——此事我二人亲眼所见,确凿无疑。”
付天成一愣,随即浓眉拧成一团,怒气勃发:“好啊!竟是些吃里扒外、自甘堕落、投靠魔道的小人!”
此番若非恰好撞破,而是被其蒙在鼓里,等到元武国真的落入魔道盟手中,岂不是给付家和百巧院埋下隐患!
这样想着,他当即恨恨地从袋中掏出传音符,沉声三言两语言明此事,便将传音符向空中一抛。
黄色符纸无风自动,化作一道火光疾驰划破天际。
眼看着火光消失于天际,付天成吐出一口气,疑惑地问宋玉:“此事虽然要紧,但终归是我付家与百巧院的事。老白他……为何如此紧张地追着阿贞去了?”
宋玉等在一侧,垂下眼静待他做完此事,眨了眨眼才道:“魔焰门在元武国内通缉师姐,白师兄这才如此紧张。”
付天成闻言一惊:“什么?竟有此事!”
他立刻就要御器追上去,但宋玉淡然自若地立在原地,脸上还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见此他的脚步一缓,迟疑地停了下来。
“师妹为何不追上去?”
“为何要追上去?”
宋玉反问道。
付天成道:“阿贞不是有危险么?”
宋玉平时不是很关心阿贞吗?怎么此时如此淡定从容?
见付天成摸着后脑勺,宋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付师兄啊,真要斗起法来,论起对师姐的助力,你我二人比得上白师兄么?”
付天成闻言瞪大双眼: “老白可是剑修!这能比吗?”
宋玉从容不迫地点一点头。
“付师兄,你看的那些话本没写越是这种时刻,越要留给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么?”
“话虽如此,”付天成愣了一愣,“那我们难道就在这儿干站着么?”
宋玉道:“所以白师兄追上去了。”
“师姐不是想带两位修为在炼气期的修士回云梦山吗?得先将付家堡与魔焰门勾连之事上报宗门,再召集三派早前安插在元武国的暗探们先一步护卫传送阵。”
“如今魔焰门在元武国的门人,都在付家堡的筵席之上。他们对元武国内目前发生之事,只怕还不如你我几人了解。师姐曾说的‘灯下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等做完这些,再去找师姐他们不迟。”
说罢,她有些烦恼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远行到元武国,也有此等麻烦事等着处理。”
她虽然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额角却突突直跳。可白师兄与阿贞师姐一向靠谱,为何她心里依旧有些忐忑呢?
……
韩立听到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声,耳膜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心跳震得发痛。
自从他情不自禁将这潜藏于心中、琢磨过数遍的话说出口,阿贞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心便如石子被沉入了幽深井底。
而阿贞主动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韩大哥,我当然愿意啊。”
少女眨了眨眼:“我原本就在苦寻古传送阵的消息,你愿意带我一起,那真是承了韩大哥一份厚情,不知道如何谢你才好。”
韩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眼露迷茫之色,微张双唇,第一次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阿贞……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阿贞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韩立。
她点了点头,又肯定地回答了一遍。
“韩大哥,我愿意和你一道去乱星海。”
不知为何韩立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粉,总是云雾缭绕看不分明的浅褐色双眸中云雾消散,亮得就像是两轮金色的太阳闪耀其中。
他身上细细品味才能闻到的熏然欲醉的酒香更是突然浓郁得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乱星海危险重重,结伴而行确实更为稳妥。但韩大哥为何如此心潮澎湃?
他在黄枫谷必然没受到同门好好的关照,阿贞想到这里,对黄枫谷更是厌恶几分。看来回了云梦山,必然要好好看顾韩大哥。
伪灵根的偏见根深蒂固。
他这人最是寡言能忍,阿贞只怕他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肯告诉自己。
打定主意的阿贞小心翼翼地郑重道:“不过……韩大哥,不论什么麻烦你都可以告诉我。”
“韩大哥,我不怕麻烦。”
韩立闻言又是一怔。
可能她自己还未察觉到,自己本身有一种野蛮的生机和一颗堪称百折不挠的贞心。
即便韩立的心只是一团被修仙界偏见蛮力揉皱的纸,她也只是欣然地极大的耐心铺展这团揉皱后更显沧桑与坚韧的心。她无条件给予的信任像熨斗铺陈开他的每一道褶皱,再将那些未曾被看到的委屈一一抚平。
他愣愣地一种柔软的专注目光看向阿贞。
阿贞对上那双褐色眼眸中的汹涌涌出的温柔,也是一愣。
此时风也悄然停止,云也停驻不动,即便是倾泻而下的天光也无法将他们闪闪发光的对视撬开一条缝隙。
“不过乱星海之行不必如此着急。”阿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一丝凉润的潮意,身处迷雾之中,总觉得像身处一场梦境之中, “我曾经听我夫……”
少女突然一顿,那含糊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她神色自若地说了下去。
“我曾听一位修士说过乱星海分为内海与外海,外海妖兽横行,十分凶险。不如等韩大哥结丹之后,我们再一道前去?”
她要等他结丹之后,便与他一道么?
这虽然并不是韩立原本的打算,但他愿意相信阿贞交托的这份真心。
韩立心中一颤,露出一个欣然无比让阿贞愣神的笑容。
他似乎思考了许久,很快地说出了这些话。但他讲话时语速缓慢,放佛每个字依旧在唇齿间咀嚼后才敢吐露:“可我是伪灵根,筑基已经如此艰难。结丹之事,恐怕要让你……等我许久了。”
阿贞听完道:“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
在场若有别的修士必然要惊掉下巴,伪灵根结丹之事堪称寻常修士眼中的异想天开之事。
可他二人心志之坚,并非寻常修士。只是一言为定,便顺心而为,仅此而已。
等二人一道打开辛如音布下的阵法进去其中,木屋门前原本抱手而立的一个高大的冷脸修士便僵硬地转过视线来。
他生得浓眉大眼,只是眼中无光,身上也毫无生气。但他腰间挂着阿贞一眼就知道不俗的法器,衣服崭新整洁,脸上也收拾地干干净净,显然被人细心妥帖地打理过。
阿贞见此有些惊讶:“韩大哥,这位……是你的朋友么?”
即使察觉这只是一具被炼化的化身,她在察觉那些照顾的痕迹后,下意识地没有说出化身这样残忍的称呼。
韩立深深凝视着这具化身:“他是我在凡尘一道修炼过的好友,是我韩立为数不多的朋友。”
“可惜我成功引气入体踏入仙途,他却被我们的师父害死,炼作了一具化身。”韩立淡淡道,“我后来杀了一心夺舍我的师父,将他炼化后放了一丝我的神识。现在他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化身,我便为他取名为‘曲魂’。”
他说着拍了拍这具化身的肩膀,化身便呆立原地,垂下头去,站得笔直。
韩立并没有转身,他背对着阿贞:“将昔日好友炼化成化身,或许会让你觉得残忍可怖吧?可惜,这却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让他还‘存活’于世的办法了。即使……是以这样无知无觉的化身的方式。”
“韩大哥……”
韩立转过身,他脸上并无怅然之色,看着满眼怜惜的阿贞反倒微微一笑:“这些话,我原以为终我一生都不会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