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之顿怒:“竟有此事?”
见他怒气冲冲,旁人皆笑:“谁不知傅家二位姑娘一个貌如夜叉,一个是二傻子。寒王翎王身份愿意割让王妃身份已经是傅家烧高香了,此婚事二位王爷也是被逼无奈,换我也是如此做。”
“荒缪!”什么貌如夜叉,二傻子明明就是谣言,“你们未曾见过傅家二位小姐,仅靠谣言便偏听偏信,读书人怎可如此不辨是非?”
“若是谣言,为何寒王翎王会不入洞房?他们肯定见过新娘不是。”
“就是,你个乡巴佬还读书人呢,我们觉得寒王翎王并未做错。”
“怎会无错?女子名节何其重要?即使不喜也无需如此羞辱。再者,二位王爷对婚事态度如此随意圣上都未惩罚,便说明了真心想要拒婚,并非不可,只是目前皇室需要傅家罢了。”江晏之直言不讳:“既需要傅家,又对其不敬,既要又要还要好名声,把女子推出去抗一切口舌,恕鄙人无法苟同。”
在座众人哑口无言,只能加以指责:“你竟敢谴责寒王翎王,你小命不保。”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相信作为皇子不会如此没有气度。再者各位难道都没有享受到傅家,傅将军为我们南渊国所做的付出么?看此次北伐,又是何人出征在前?究竟何人为百姓生,为百姓死?”江晏之深知自己初到京城,应该收敛锋芒,不该如此刚烈。
只是听到傅二姑娘遭遇,便是忍不住。
江母也是并未阻拦,傅二姑娘作为他们母子恩人,受此委屈他们怎能因贪生怕死便无动于衷。
众人听到此话,终于集体沉默了。
“这位兄台点醒的是,是我等肤浅了。”人群中,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道士忽然带头起义:“是啊!傅家人保卫百姓,各位为何要替养尊处优的权贵说话?”
江晏之微微蹙眉,他并未这个意思。
但是道士这番对立,却如同一簇火苗,落在干草堆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蝴蝶的翅膀,穿过命运的洪流,扇动涟漪。
?
军队行驶了三天三夜。
傅云音本以为妹妹傅玲兰细皮嫩肉的肯定会受不住。
可是这丫头,愣是一句难受都不说。
夜色暗涌,所有人驻扎在一处峡谷歇息。
傅云音看着傅玲兰的腿:“脱下鞋,我瞧瞧。”
傅玲兰依偎在傅云音的肩膀处,轻轻道:“没事的姐姐。”
担忧傅云音担心,傅玲兰又补充一句:“我在鞋子里塞了棉花,没有磨脚,我还带了好多的药和吃的。”
说完,便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服中掏出一块饼递给傅云音:“嘿嘿,我厉害吧。”
这盔甲正好大两个码,她在里面塞东西都看不出来,就是热。
殊不知不远处的关卫却一直暗暗打量她两:“那两个小兵怎么如此面生?这般容貌秀气的,我应该有印象才对。”
“关副将忘记了?这次从西门招揽了不少新兵,应该是那边安排的吧。”
“不过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道到时候打起来提不提的动刀哈哈哈哈哈…”
议论声随风飘散,众人散开,傅云音和傅玲兰两人装作困睡的姿态靠在石壁上。
整支军队贴着峡谷内壁暂歇。
不远处的囚车,谢楚淮蜷在车内,他手脚被铁链磨出深痕,暗红血痂黏着破烂衣衫。
虽脸色惨白,唇瓣干裂,却依旧掩不住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清贵。
“哟,瞧瞧这是谁?”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端着碗晃过来,醉醺醺拍打着牢笼,“咱们南渊的“贵客”,北临国尊贵的三殿下!”
旁边几人立刻围拢,目光不善:“什么三殿下?很快就要人头祭旗,小命不保。”
“就是,看看他这模样,跟条狗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抬脚猛踹木栏,震得谢楚淮身子一歪,喉间腥甜上涌。
另一人捏着块干硬的麦饼,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吃吗?”
那人咧嘴一笑,猛地把饼掷在地上,狠狠碾进尘土,“可惜啊,殿下金尊玉贵,这等粗食怎配入您的口?”
哄笑声四起。
有人犹嫌不足,一脚踹在他肩头。
谢楚淮闷哼一声,重重撞上车壁,眼前昏黑。
“周国既把你送来,便是让你来做狗的!”
“打!看他还敢拿那种眼神瞧人!”
拳脚如雨落下,疼得他几乎麻木。
他死死咬住牙关,未泄出一声呻吟,只一双清冷的眼凝着寒冰,映着跳动的火光。
众人打骂尽了,哄笑着散去,重回篝火旁饮酒作乐。
谢楚淮蜷在车中,气息微弱,任由寒意浸透四肢。
夜深了,风更利,如刀刮骨。
饥饿与疼痛交织,蚕食着他残存的意志。
他再清楚不过,在这里,无人会怜惜一个质子。
他必须支撑到彻底出了南渊边界。
就在这时,一道纤瘦人影借着火光阴影,悄悄靠近囚车。
来人身形略显单薄,帽檐低压。
谢楚淮警惕地望去。
人影停驻车边,警觉四顾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并一只小瓷瓶,极轻地“嘘”了一声。
那声音清亮,不似男子粗嘎。
谢楚淮心口一震,便见油纸包与瓷瓶从木栏缝隙递入。
“快吃,”那人嗓音压得极低,“这是伤药,小心用。”
他颤抖着手接过,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细腻非常,绝非操练士卒的手。
他猛地抬头,借摇曳火光看清帽檐下的脸。
柳眉桃目,清艳不可方物,不是傅云音还能是谁?
谢楚淮瞳孔骤缩,她怎会在此?
女扮男装,好大的胆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次北伐由傅将军出面,她作为女儿担忧偷溜前来也能理解。
“你……”他嗓音沙哑,一开口便被截断。
“别出声,”傅云音语速飞快,“快吃,我得走了。”
言罢,她匆匆四顾,旋即转身,嘴中还骂骂咧咧:“这质子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嘛…”
谢楚淮攥紧手中之物,指尖微颤。
展开油纸,里面是两块温软的麦饼,香气淳厚。
拔开瓷瓶,药香淡淡,是上好的金创药。
谷风依旧刺骨,士兵的喧闹未歇,伤口仍阵阵作痛。
他拈起麦饼,小口咀嚼。
饼香在唇齿间漾开,稍稍抚平了辘辘饥肠。
同时他心底撕开一道裂缝,仿佛有一颗种子被投进干枯的裂缝中蔓出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