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身份既已暴露,傅玲兰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她终于不用刻意压低嗓音,束紧胸膛,更不用时刻提防穆寒舟探究的目光。
当夜幕深沉,她便抱着自己的铺盖,径直走向季鹤衍身侧寻了处干燥避风处,席地而睡。
殊不知,就在她裹紧薄毯,闭上眼没多久。
一道高大的阴影便笼罩了她。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清瘦的身影也迅疾而至。
季鹤衍挡在傅玲兰身前,面对穆寒舟迫人的气势,虽姿态恭敬,言语却寸步不让:“寒王殿下,请自重。”
穆寒舟嘲讽的目光直射季鹤衍:“她身份特殊,岂能宿于这简陋之处?”
季鹤衍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在下职责所在,便是护小姐周全,小姐既已择此处安歇,任何人都不允惊扰。”
“周全?”穆寒舟冷笑一声,“就凭你?”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剑拔弩张,凛冽的杀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
“寒王,小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起来上厕所的傅清闫看着自家女儿身旁站着的两个男人表示疑惑。
两个大男人相视无言。
“傅将军,属下马上就睡了。”季鹤衍对傅清闫是十分尊敬的。
“本王也快了。”穆寒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看着季鹤衍。
傅清闫不再理会二人,转身离开。
而被夹在风暴眼中心的傅玲兰,却在这时极其不合时宜地,轻轻打了个小呼噜。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两个全身紧绷的男人瞬间僵住,同时低头。
只见傅玲兰不知何时已经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着,脸颊贴着粗糙的铺盖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穆寒舟不由收敛气势,声音也放轻了一些:“这地上寒凉,她身子娇弱夜里又落水你也不想她受寒吧?”
季鹤衍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依旧警惕的看着穆寒舟。
“放心,她的心还在你身上时,本王不会伤你。”穆寒舟也不会那么愚蠢:“毕竟活人,可赢不了死人。”
他是想杀季鹤衍。
可是他也没穆翎川那么偏激。
真正的棋手,需要的是耐心。
他更想让傅玲兰看清楚,谁才更适合她。
毕竟他能看出来,晚上说的那些话直击季鹤衍的内心。
敌人有弱点,便能轻易攻克。
穆寒舟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裹在薄毯里的傅玲兰连人带毯子一起打横抱起。
傅玲兰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动静,无意识地嘤咛一声,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这样依赖的小动作,让穆寒舟周身冷冽的气息都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
他没有将她带到人多眼杂的地方,而是走向自己休憩的一处僻静角落。
那里铺着厚厚的兽皮软垫,显然比冰冷的地面舒适太多。
季鹤衍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穆寒舟轻柔地将傅玲兰安置在软垫上,细致地为她掖好毯角。
他眼神复杂,却没有再上前阻止。
正如穆寒舟所说,地上寒凉,他更不愿她受寒。
两个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男人,此刻却因同一个在意的人,达成了一种微妙而短暂的“默契”。
穆寒舟安置好傅玲兰,便在一旁坐下,姿态却依旧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
季鹤衍则默默走到不远处,熟练地捡来枯枝,升起一小堆篝火。
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夜的寒凉,也映亮了傅玲兰恬静的睡颜。
空气中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以及傅玲兰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正以一种诡异的和谐与一种潜藏的竞争,巧妙共存。
而终于,穆寒舟也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问题。
他和傅玲兰的肢体接触,季鹤衍好像并不太愤怒,反而有种古怪的默许。
这实在没办法,季鹤衍潜意识知道穆寒舟和傅玲兰才是夫妻。
他一直纠结于自己才是第三者以及小偷的道德感而打架。
尽管知道傅玲兰并不喜欢穆寒舟,可是世俗而言两人依旧是夫妻,没有和离。
所以这种暗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巧妙自卑又通过潜意识的情绪表达出来。
虽然穆寒舟抱着傅玲兰他会吃醋,却又能自己说服自己。
这就导致在穆寒舟的视角,太奇怪了。
因为在穆寒舟的眼里,他才是那个强取豪夺的第三者。
这让他有一种傅玲兰和季鹤衍之间存在感情缝隙,而且问题还在季鹤衍这里,他能撬动的机会很大的错觉。
“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配不上她。”穆寒舟一边试探性,一边嘲讽的看向季鹤衍。
季鹤衍坐在篝火不远处,面对穆寒舟的嘲讽,神色如常:“我是配不上她,可不代表我认为寒王您就配得上她。”
季鹤衍此时未用敬语,而穆寒舟也不在意。
“她不过是对本王有误解罢了。”
穆寒舟想起第一次相见,肯定是那一剑吓到了她。
?
傅玲兰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要被挤扁了。
两侧都有堵墙。
左右转头,吓了一跳。
左边睡着季鹤衍,右边睡着穆寒舟。
不是,这……这……这太魔幻了…老天奶…
昨夜穆寒舟睡的其实有些距离,可是季鹤衍防备穆寒舟便睡在了两人中间。
穆寒舟觉得膈应,直接起身睡到了另外一边。
“各退一步!”穆寒舟冷声道。
他堂堂王爷,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
季鹤衍害怕惊醒傅玲兰,才忍了下来。
所以结果就变成了这样,三个人的夹心饼干。
“早啊!”
关卫最早起身,照例巡视营地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低声嘀咕:“不是,三个大男人睡觉挨这么紧做什么?”
走近几步,才发现三人竟都睁着眼。
傅玲兰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胸前。
而左右两边的季鹤衍与穆寒舟,目光如刀似剑,正隔着中间的傅玲兰无声交锋。
原来傅玲兰醒来的瞬间,他们便也同时醒了。
两道视线穿透晨间的薄雾,在傅玲兰上方碰撞,杀机暗涌。
“寒……寒王?”关卫看清穆寒舟面容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又使劲揉了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