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的命令如同最高级别的战备警报,瞬间传遍了整个红星集团。原本因老总经理离世而有些涣散的人心,在这位年轻代总经理带着血丝的雷霆手段下,被强行收拢、绷紧。
审计部门灯火通明,算盘声(象征性地)和键盘敲击声彻夜不息。财务处的账本被一箱箱调阅,采购部的合同清单被逐条核对,人事档案被反复筛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管理岗位人员的头上。
陈锋的办公室,成了新的风暴中心。他几乎不眠不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审阅着如雪片般送来的报告和数据。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专注和冰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纸面,看到数据背后隐藏的一切。
李上校派来的两名精干的安全部门人员,以“协助总经理工作”的名义,常驻在办公室外间,既是对陈锋的保护,也隐隐是一种监督和协助——毕竟,某些内部的调查,可能需要特殊权限和手段。
第三天下午,审计部门负责人,一位姓孙的老会计师,抱着一摞厚厚的材料,脸色凝重地敲开了陈锋办公室的门。
“陈总,有……有一些初步发现。”孙会计的声音有些紧张,将材料放在桌上,“主要集中在……后勤保障部和部分外围采购环节。”
陈锋抬起头,目光如电:“说。”
孙会计翻开一份标注着红字的汇总表:“近三年来,集团在基建维修、劳保用品、办公耗材等非核心物资的采购上,存在大量价格虚高、供应商单一、甚至重复采购的现象。初步估算,可能涉及的违规资金……数额不小。”
他又拿出几份合同复印件:“尤其是一些由原厂办主任张广发经手、后由其亲信接管的项目,问题尤为突出。比如,去年翻新职工食堂,实际支出超出预算百分之四十,而中标的那家‘宏发装饰公司’,注册资金仅五十万,却接连拿到了厂里好几个大额项目。还有,集团每年消耗的特种润滑油,采购价一直比市场同类产品高出近两成,供应商是‘北方石化经销部’,其法人代表是赵德明副总的一个远房表亲……”
线索,开始指向了某些具体的人。
赵德明!那个在会议上眼神闪烁的副总!
陈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问道:“证据链完整吗?能不能经得起司法检验?”
孙会计擦了擦额头的汗:“账面和合同上的问题比较清晰,但……要形成完整的、能定罪的证据链,还需要更深入的调查,比如核实供应商的实际成本、追查资金最终流向等。而且,这些大多属于违纪和贪腐问题,与……与陈工被害的案子,似乎没有直接关联。”
“没有直接关联?”陈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蛀虫啃食大树的时候,不会考虑是从树根开始还是从树梢开始。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大树的威胁。更何况……”
他拿起那份关于“宏发装饰公司”的材料,目光锐利:“张广发已经伏法,但他留下的关系网和利益链,真的彻底清除了吗?这些异常的资金流动,背后会不会有更深的勾连?”
他看向孙会计:“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但要查深查透!特别是所有与张广发、赵德明有关联的资金往来和供应商,一笔都不要放过!我需要知道,每一分不该流出去的钱,最终去了哪里!”
“是!陈总!”孙会计感受到陈锋话语中的决绝,心中一凛,连忙应道。
孙会计离开后,陈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内部的蛀虫果然存在,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隐隐觉得,这些浮出水面的问题,或许只是冰山一角。父亲临终前那句“小心图纸底稿”,以及神秘短信提到的“钥匙”,似乎指向了更核心、更危险的秘密。
这些内部的蠹虫,是否与境外势力有勾结?他们窃取或破坏的,是否不仅仅是钱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是他的一名安全助理在与什么人低声交谈。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门被推开,安全助理探进头来,脸色有些古怪:“陈总,外面有一位女同志要见您,她说……她是‘信使’。”
信使?!
陈锋猛地睁开眼,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个神秘短信中提到的“信使”,终于出现了?!
“让她进来。”陈锋坐直身体,沉声道,同时对安全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悄然退到门外,保持了警戒。
片刻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略显陈旧的工装,戴着一顶同色的工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身形不高,略显单薄,脚步很轻,却异常稳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皮革已经磨损的黑色公文包,样式十分古旧。
她走到办公桌前约三步远的位置停下,抬起头。
帽檐下,露出一张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性的脸。容貌算不上漂亮,但线条清晰,皮肤是常年在户外工作的微褐色,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沉稳。她的目光与陈锋对视,没有丝毫怯懦或闪烁。
“陈总工程师?”她的声音不高,略带沙哑,却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我是。”陈锋打量着对方,心中警惕到了极点。这个“信使”的形象,与他想象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女工,或者……一个经历过风霜的技术人员。
“我叫沈墨。”女人自我介绍,语气平淡,“奉一位故人之托,给您送一样东西。”
故人?陈锋心中一动:“哪位故人?”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个旧公文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推到他面前:“他要我交给你的,都在里面。他说,你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
陈锋没有立刻去碰那个公文包,而是盯着沈墨:“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发短信警告我的人,是不是你?”
沈墨微微摇了摇头:“短信不是我发的。我只是一个送东西的。我的任务,是把这东西安全交到你手上。”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你怎么通过层层警卫进来的?”陈锋追问。
“我走的是厂区西边老锅炉房后面那条废弃的维修通道,那里有个暗门,很多年没人走了。”沈墨的语气依旧平静,“二十年前,我在红星厂实习过三个月,对那里的老路还有点印象。”
二十年前?实习?陈锋心中的疑团更大了。这个女人的背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东西已经送到,我的任务完成了。”沈墨似乎不打算再多说,微微颔首,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等等!”陈锋叫住她,“那个‘故人’,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
沈墨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轻声说道:“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你父亲守护的东西,比你以为的更多。小心身边的人,包括……给你钥匙的人。’”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开门,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安全助理想阻拦,陈锋摆了摆手示意放行。他知道,强行留下她也问不出更多,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办公室内,只剩下陈锋和那个静静躺在桌上的、磨损的黑色公文包。
故人?父亲守护的更多东西?小心给你钥匙的人?
沈墨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陈锋脑海中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仿佛承载着无数秘密的公文包。
里面没有武器,没有炸弹,只有一叠泛黄的、边缘已经卷曲的……图纸和笔记本。
最上面一张图纸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红星-丙改”特种材料工艺关键参数手稿(绝密)——陈卫国,1978年秋》。
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