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寻找回归‘摇篮’的路……”陈锋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反复咀嚼着这句充满不祥预感的警告,“这个‘它们’,指的是我们在‘灯塔’遭遇的那个特定的高维存在?还是指代一个更庞大的、以‘回归’为终极目的的群体或文明类别?‘回归’这个动作本身,强烈暗示它们并非‘摇篮’的原生居民,而是曾经离开,现在想要回去?而‘万物归源’……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强制性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宇宙级‘重置’或‘格式化’指令,目标是将当前多元、活跃的现实宇宙,重新拉回到那个单一的、原始的、可能死寂的‘摇篮’初始状态?”
这个基于有限信息的大胆推测,让指挥中心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如果那个(或那些)高维存在的终极目的,并非他们之前假设的有限观察、资源采集或甚至是带有恶意的玩耍,而是执行某种冰冷的、程序性的、旨在将整个现实宇宙“回收”到某个起源点的宏大使命,那么“燧火”乃至整个人类文明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危险的“邻居”或“捕食者”,而是一个旨在湮灭现有一切结构、秩序和生命的宇宙级“清道夫”或“系统还原程序”!
“信息包的来源和真实性,还能进一步确认吗?”陈锋将目光投向眉头紧锁的雷震。
“追踪难度极大。”雷震摇了摇头,“信息包的传递路径比上一次更加曲折,绕行了至少三十个位于不同司法管辖区的匿名服务器节点,并且似乎运用了某种基于量子纠缠的瞬时中继技术(这本身就是一个惊人的发现),最终源头完全隐匿。不过,信息包内核使用的多层加密算法的根密钥,与上一次‘内部良知’信息包存在高度同源性。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两次信息的发送者属于同一来源,或者至少是共享同一套核心加密技术的同一股势力。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这依然无法保证信息内容本身的真实性。这完全有可能是伯格曼博士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挤出的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良知与警告;但也同样有可能是那个高维存在,在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和潜力后,故意利用这个残留的渠道,向我们投递的、精心包装的、旨在误导我们战略方向、引发内部恐慌、或者将我们引向另一个致命陷阱的‘毒饵’。”
真相被笼罩在重重迷雾之后,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但“摇篮”这个概念本身,以及那份蕴含着极高技术含量的坐标图,其分量足以撼动现有的任何战略评估。
“我们面临一个抉择,但也是唯一的选择。”陈锋没有太多犹豫,迅速在巨大的压力下厘清了思路,“兵分两路,同步推进。”
“第一,集中我们最顶尖的数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配合‘镜湖2.0’的全部算力,成立‘坐标解析专项组’。任务不是立刻找到‘摇篮’,而是深度解构这份坐标图背后蕴含的数学原理、物理规则和可能指向的‘高维路径’特性。哪怕只能理解其百分之一,也可能帮助我们窥见那个存在行动所依赖的底层逻辑,甚至找到预测其行为模式、或者干扰其‘路径’计算的方法。这是我们理解敌人的关键一步。”
“第二,”他的目光转向雷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启动代号‘寻踪’的最高优先级跨国跨领域调查。授权动用‘深瞳’计划全部的数据挖掘能力,以及我们所有处于休眠或潜伏状态的高级情报资产,在全球范围内——包括所有已知的古代文明遗迹、未被探明的自然奇观、近代以来的超自然事件档案、甚至各国封存的最高机密研究项目——搜寻任何可能与‘摇篮’概念相关的线索、象征、隐喻或者直接描述!神话传说、宗教典籍、先知预言、疯人呓语……一切都不放过!我要知道,这个‘摇篮’,是否在人类数万年乃至更久远的历史长河中,曾留下过哪怕最模糊的足迹或回声!”
命令如同最高级别的战斗动员令,迅速传遍整个“燧火”基地。研究与情报这两台庞大的机器,再次开足马力,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效率运转起来。
对那份诡异坐标图的解析工作举步维艰,其涉及的数学工具和物理概念大多超越了当前人类认知的前沿边界,如同要求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去理解并验证广义相对论场方程。进展缓慢得令人焦虑。然而,研究也并非全无收获。李工带领的苏醒者小组,在利用他们独特的、偏向直觉的认知模式去“感受”坐标图的数学结构时,偶然发现,坐标图中某些关键的、用于定义“路径”稳定性的拓扑节点,与“源初之钥”表面那些天然形成的、用于维持现实稳定的核心纹路,存在着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是镜像对称般的反向呼应关系。这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如果说“源初之钥”是用于加固现实、维持存在的“秩序之键”或“稳定之锚”,那么伯格曼传来的这份坐标图,则更像是用于解锁通道、瓦解结构、可能引向终极混沌与毁灭的“混沌之钥”或“回归之引”!
这一惊人的发现,无疑将“摇篮”及其所代表的“回归”概念的潜在威胁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高度。
就在坐标图解析陷入理论泥潭的同时,“深瞳”计划配合“寻踪”行动,在浩如烟海、横跨数千年的全球数据中,真的陆续捕捉到了一些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可能与“摇篮”概念相关的“历史回声”与“文明涟漪”。
一位专攻古代近东文明的“星火”学者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在目前已知最古老的英雄史诗——苏美尔的《吉尔伽美什》泥板中,英雄在追寻永生秘密的旅程尽头,曾被智慧之神西杜里严厉警告,不要试图去寻找那口“诸神起源之井”(the well of the Gods beginning),描述中那里是“所有生命的起点与必然的归宿,任何踏入其中的存在,无论神灵还是凡人,其个体性都将被抹除,最终回归到世界诞生前的‘原初之汤’(primordial Soup)”。
另一位参与“星火”网络的天体物理学家,在重新分析威尔金森微波各向异性探测器(wmAp)和普朗克卫星传回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mb)数据时,意外地在南半球天区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统计显着性极高的“冷斑”(cold Spot),其温度异常和辐射模式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宇宙大爆炸标准模型或后期演化效应(如宇宙空洞)完美解释。他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说,这个“冷斑”或许是宇宙极早期发生某种剧烈的、“非自然”的时空拓扑突变或“规则缝合”后留下的残留疤痕,其位置虽然无法与那份坐标图直接对应,但其存在本身,就强烈暗示了我们的宇宙在诞生之初,可能经历过某种超出当前物理理解的、与“摇篮”概念相关的强制性“初始化”过程。